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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音指着自己的心口:“我的本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了。蒙君侯、公子与母夫人恩惠,我从公主成了战俘,再从战俘成了侍女;落得这

    个下场虽然悲惨,却好在我能得到各位家人般的对待。目睹君侯失道,我不得不开口,即使我毫无立场,只剩了以你们的喜为喜,以你们的愁

    为愁的心!”

    服人不为所动:“任何人都不得干涉兄长的意愿!”

    宝音尖锐地驳斥:“你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吗?!软弱无力的傀儡,只能被摆布的傀儡!要是你够清醒,够胆量,你该去提醒你的兄长,别

    再沉迷于女色!”

    “我明白你的心思。”“傀儡”二字,震得服人痛,可他及时控制了情绪的恶化,“你得切记,朝堂属于我的兄长,后宫属于我的嫂嫂

    。”

    “什么属于你呢?”宝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服人怔住。

    “责任。”长长的一段沉默过后,服人说,“辅助兄长的责任,属于我。”

    宝音气极:“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周公?!”

    服人淡然道:“先贤总是能令后世人们效习不尽,我若能有一日如周公襄佐武王般对兄长有所裨益,将不胜荣幸。”

    宝音未达目的,一跺脚要走。

    “安静地待在自己位置上吧!”服人在她身后幽幽提醒,“不然,你可能会退归到战俘的待遇。有时候,你出了侍女应有的行止界

    限。”

    宝音骇然回头,看到的是服人翩然离去的背影。

    被她一吵,胸中的块垒反而消失了。

    服人脚步轻松,心情愉快。

    原来自己是这样想的。他回忆起刚才说过的话,欣慰而自豪。

    让您独自承担重任,是我不曾尽责,兄长!我不是傀儡,从前不是,今后也不是!一直在您的守护下享受安乐,从现在起,即使我做不到

    和您相互辉映,也绝对要竭肝沥胆,做个您最值得托付和依赖的人!

    他鼓舞着自己,摸出袖中上光临走时交予的兵权象征——玉虎符,大声喊着:“来人!传军令!”

    前行,所爱并肩;

    后顾,所亲护援;

    左视,良臣在侧;

    右目,益友将至。

    风云毕集,雷雨欲至。

    萌芽于此的,是真正的未来

    太阴山。晋侯行馆。

    这是一所相对宫城来说比较特别的行馆:白茅为顶,椒泥为墙,柏木为梁,斑竹为廊,座落于山水环绕之中,简单而雅致,整洁而清爽。

    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小得十分舒适。壁上张着的桐琴,案上堆着的书简,坪上摆着的棋局,都仿佛就手可得,却又放置得有章有序,不

    觉拥挤,但觉亲切。

    临风与服人安静地对坐。

    “渴了吧,小弟。”临风打破沉默,手执玉盏,蔼然唤着服人,给他献上清水。

    服人有些害羞地接过,碰到唇边又放下:“嫂嫂嫂,兄长他”

    临风微微扬起嘴角:“小易已经去找了。他今天说要带孩子们追野兔,一早就领了净儿和极儿出门啦。”

    “唔。”服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紧张而尴尬。

    “姐姐!”阶下跑来个眉目俊朗的青年,兜了一襟果子,直接倒在廊上,向临风高高兴兴地道,“我和顺采到了不少山梨,您得尝尝!”

    服人诧异地盯住那青年,不知所措。

    临风见状解释:“这位是我义弟黑耳。黑耳,这位是服人公子。”

    黑耳起来作揖,露出洁白的牙齿,友善地招呼:“当时在嫁仪队伍里见过,只是公子不识得我这小小的媵臣罢了。”

    他洗净一大盘黄澄澄的山梨,放在屋子中央,下堂忙活自己的去了。

    临风用匕将一只梨切成几块,剜去梨核,搁在铜盘内送到服人面前,慌得服人一连声道:“辛苦嫂嫂了!辛苦嫂嫂了!”

    “小弟。”临风忍不住说,“你不是客人,是一家人。”

    服人不知怎地,刷地一下,脸红到脖子根:“不、不啊,是、是!”

    临风抚膝笑道:“别拘束了。时常听你兄长夸奖你精擅箭法,小小年纪,真不简单。”

    服人立刻忙不迭地谦虚:“不及兄长十一。早闻嫂嫂箭法了得,我还想讨教呢。”

    临风噗哧一乐:“要是小弟和我比谁射不中靶的的话,我有信心取胜。”

    和母亲一样,服人为她的随和大方感染,心中的疏离感慢慢退却,面上也泛起笑容。

    “我一回来就听见有人互相吹捧”上光抱着团草窝跨上堂来,后面跟了两个小精灵,跳着闹着要看草窝里的东西。

    临风一觑,草窝里蜷了几只瑟瑟抖的兔崽,不禁正色道:“你呀。”

    上光腾出右手来使劲摇:“误会了!这是捡到的!大兔不知去向,多半是为引开狐狸之类的孩子们说可怜,于是我们拿回来养。”

    真是奇怪。服人望着使劲朝孩子们递眼色的上光,这种样子的兄长,他从没见过。

    “养吧,母亲!”净儿嗓门宏亮。

    极儿不说话,爱惜地捧了一只兔崽在掌心里,睁大眼睛祈求地盯住临风。

    上光指指两个孩子,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瞧,瞧,谁受得了啊?”

    “唉。”临风顺水推舟,“我也受不了。那只好养了。”

    净儿欢呼雀跃,极儿欢喜地回头看着父亲,上光一手搂起一个,把他们放到院里,揉揉他们的脑袋瓜:“你们得好好爱护它们!向叔

    父行礼,然后去玩吧!”

    孩子们答应一声,对服人行礼,接着随小易替新伙伴搭建新家。

    上光回身坐下,濯了手,同样用匕将一只梨切成几块,剜去梨核,搁在铜盘内送到临风面前,再朝服人询问:“出了什么急事?”

    任何急事在这种环境下似乎都不必过于着急了。服人整裳危坐,却放松心情,镇定地叙述了翟、狐两戎将为晋国带来的麻烦。

    “虎符呢?”上光一下子点到服人最忐忑不安的地方。

    “我”服人鼓起勇气,“我在未得到您允准的情形下,出符聚兵了兄长,请原谅我。”

    上光早有所料地莞尔:“很好,服人。我托付给你虎符,正是以备万一之用。若是你眼下将虎符立即拿了出来,我才会失望。不过”

    服人心中的大石尚未落地又被提起。

    “时值收获季节,不便惊动国内各处,所以必须停止畿外聚兵;传令翼城众世家,集合家臣、车辆、武器待命即可。”上光出乎他意料地

    部署,“十天之后就是我与宋公、陈公、卫伯约定宣方相会的日期,我也不愿刀兵陈列来欢迎这些朋友。”

    得知这个消息,服人瞠目结舌,惊讶过后,好一阵失落委屈。

    上光十分体会他的心情,放缓语气,柔声劝慰:“不对你透露此事是有原因的,服人。啊,我希望你对我马上会送给你的礼物感到高

    兴。”

    临风闻言,起身来到服人面前,在服人腰上系下一枚羊脂玉佩。

    “小弟,你千万将它随身携带,时刻不离。”她叮嘱完毕,重新归返上光身边,夫妇二人一起笑盈盈地注视服人。

    “多谢兄长、嫂嫂。那我先回翼城,筹备宣方之会的事。”服人呆了一呆,说。

    “已快黄昏,何必忙着走?”上光道,“住一晚,不要赶夜路,我会担心。况且,我另有事情交待你”

    翼城。

    司寇府。

    司徒弦额上缠着帛巾,假作头痛状,卧在寝台内一边歇息,一边听服人传达上光的旨命。

    情况比预计的还热闹。

    逐渐在各种大事上绕过“辅政”,独断专行的君侯,这回准备如何处理?房子着了火,才终于想起了水?

    “既然要在宣方聚会几国诸侯,为何眼下才宣布?!”大夫广一脸不悦,“君侯行事愈出人意表了,这叫臣子们怎么是好?何况翟隗氏

    、狐姬氏的队伍也不日即将抵达一下要应付两头”

    这个几年前在姐夫良宵的举荐下,领了军职又升为中大夫的年轻权贵字字句句带着一股子自豪。他明白国君现在需要他掌握的那一小部分

    兵权,亦需要他们家族的支持,他得好好卖一卖关子,摆一摆架子。

    服人极不喜欢这种口气,按捺着性子道:“因为傅父生病,这次调和二戎的事,由养叔主劳;而宣方之会,由我负责筹备;至于诸世家甲

    兵的募集,由养叔与我共同操持。到这里只是告知一声,兄长希望傅父安心将养,无需多虑。”

    这不是分明在告诉“就算是紧要关头,有没有你都无所谓”吗?!

    一片期待与兴奋,教兜头泼上了冰水,从头到脚沁凉沁凉。

    司徒弦不动声色,双颊却不由自主涨成绯红,为了掩饰心中的怒火,背过身,猛一阵干咳。

    大夫广当然没有乃父的“涵养”,噌地站起来:“公子,公子”

    过分激动使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

    “是,老臣懂了。”司徒弦打断儿子的语无伦次,“公子,我虽愿意我儿侍奉我病中起居,但国事最重,让广率领家众随公子去听后君侯

    差遣吧,我任氏族人此番当倾力报效!”

    服人毕竟仍显单纯,见司徒弦这般表态,不禁转嗔为怡:“那么,傅父千万保重,服人还会来探望您的。”

    言毕,服人再拜,敛裾出府。

    “父亲!”大夫广不甘心地盯着司徒弦。

    “开始了呀。”司徒弦若有所思,“看来确实是开始了。”

    大夫广道:“您是指君侯果真是故意不用我任氏,欲要削夺任氏权威?”

    司徒弦坐起来:“从与吕姜氏重逢后,君侯的手段便明显强硬了起来,这已是第二次先行后宣了;哼,目前又挑明了并不对任氏抱以倚靠

    之心他是要下定决心守住他的位置,顺便为后继的君侯铺路啦。”

    “后继?!”大夫广为之敏感,“会是谁?不管他选谁,何必独独针对任氏?”

    司徒弦不满地摇摇头:“孩子,你要动脑,努力地动脑。我任氏一直辅佐服人公子,十几年来辛苦栽培,始令得服人公子在国中的德望声

    名仅亚于君侯,成为世子的候选。一旦我们势衰,难道服人公子反而会有望压过吕姜氏所出的嫡长子极,身登宝座?”

    “哈!”大夫广拍着扶手,“对。他是在为自己那个不到三岁,尚且不知长不长得成的孺子着想呢。可他未免太心急了,父亲,这口气我

    们不能咽!”

    司徒弦抚掌思忖半日:“他心急,我们不能。或者他是在试探,所以我们先顺着他,观他后着,随机另作计较。”

    “怎么了,我最珍贵的宝贝?”怀姓宗主南翁笑呵呵地端详外孙大夫广,“你好容易来瞧瞧我,倒愁着眉苦着脸,是什么缘故?”

    大夫广收回缠绕在前来奉酒的美艳侍婢身上的视线:“且莫提了。”

    他斥退旁人,将服人的话一五一十跟南翁学说了个磬尽,继续唉声叹气。

    “哦。”南翁不动声色。“哎,孙儿听闻外祖出于货易,和周边戎人们多有交结,敢问外祖可知翟隗氏、狐姬氏此来为着何事?”大夫广大大咧咧地往席上一

    躺,枕着扶手问。

    南翁端了酒,喝上一口,慢条斯理地说:“这可是棘手的仇怨哪。三年前,翟主的女儿嫁了狐主,过了一年刚生下儿子,狐主就去世了,

    其弟纠集一班臣子自立为君不说,还把这翟隗氏之女占为己妾。今年春上,翟隗氏之女又生一子,这女人念着前夫,也记恨所受的侮辱,竟狠

    心把小儿子亲手溺死。新狐主大为震怒,当即杀掉了翟隗氏之女的长子,同时手刃翟隗氏之女,连尸都砍得没个完形。翟主向来爱惜那个女

    儿,顿时要兴师找狐主报仇,二戎怕交起战来引我君侯干涉,便先来托君侯作个评断。”

    大夫广张着嘴巴听完,好一会儿才咋咋舌:“啊,都这么毒,算谁占理呢?”

    “谁占理,不重要。”南翁洞若观火,“狐姬氏,是晋国姬氏的同宗。”

    大夫广挥挥手:“论起来,那新狐主惨刻更甚,君侯大约是不会倾向他的。”

    南翁别有意味地重复一遍:“狐姬氏,是晋国姬氏的同宗”

    “嗯?”大夫广还没闹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