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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魅力,分为很多种。面貌、神态、衣着、谈吐都可能被认为是其中一种。但是这些经过雕琢的亮点好比繁星无数,终不若皎月一轮。

    那肌中的妩媚,骨里的倜傥,浑然天成,恣意不拘,方为绝代风华

    他即为此类。

    “嗯哼,显世子。”辛夫人觉得有必要咳嗽一声,提醒自己也提醒在座诸人从痴幻中拔出来。

    苏显微微一动,转过头来,笑道:“何事?”

    在他这顾盼的瞬间,她现他眼底水影一漾,倏忽消失。

    “恐怕队伍无法明天启程,显世子。”她马上清楚了原委,不由有些火起,索性开门见山,“你知道,光是举行告庙和必不可少的祭祀便

    需十天不止,何况眼下的棠棣反季怒放,也得问过神灵是吉是忌,才能决定我女儿出嫁的日期。万事皆仓促不得,更不消说此乃婚姻大计。”

    苏显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拖过脑后绦子上系着的紫水晶珠摩挲。

    “小婿刚刚的要求确实失礼了。”他拨弄了一会儿,将珠子抛开,“不过,也是出于一片诚意呀。眼下战乱初起,旱魃横行,若是铺张奢

    靡,对两国都很不利。”

    辛夫人故作轻松,开起“玩笑”:“真的么?真的是以国誉为重的考虑么?我听到过传言,说你之前的几番延迟迎娶日期,是不情愿结这

    门亲的缘故呢。”

    苏显顺势接上:“世间的传言真可怕。婚期的事,主要由于小婿的父君最近身体总是欠妥,作为人子,即使恨不得立时和公主结成夫妇,

    也得以行孝为先哪。唉,这份歉疚,好象是不被接受了”

    他哀怨地叹息着,好象无可奈何,心痛不已,惹得齐公得开口道:“贤婿休要烦恼!我们自然理解你的难为,这日期嘛,缩短下吧?”

    辛夫人瞪了丈夫一眼:“祭祀不够,神灵会降下惩罚,对宋公的康泰也无益。”

    “不妨事,不妨事。”苏显摆手,“小婿早在神前许下心愿,若能尽快迎回公主,使父君病中逢喜,有所好转,当与公主加倍贡献,敬奉

    神灵,弥补失仪之过。这双全的法子,能得到两位的允准吗?”

    齐公得大为赞赏:“你想得很周到。”

    他非常满意女婿。

    毕竟名义上作主的还是丈夫,辛夫人没话可说:“至少得告庙。三天后出。”

    “是。”苏显目的达成,叩答拜,“小婿这里多谢。暂且辞去。”

    待他下了堂走远,辛夫人唤出女儿珠姜。

    “你比你姐姐运气好。”她遗憾地摇一摇头,“没料到这宋世子不仅聪慧敏睿,更深情重义。跟他去吧,我想你是吃不了苦的。”

    珠姜跪倒,泪珠滚落:“母亲,仪式从简的话,孩儿委屈。这是否代表,宋世子并不重视我?”

    辛夫人盯着女儿,半晌不语。

    末了,她收起诧异与愤怒,“肖我者不得我命,得我命者不肖我。罢了,各人的路各人走吧。”

    珠姜低低啜泣。

    “我能替你争取的,都争取到啦,剩下的全凭你的本事。我惟有最后一句给你,你要得到什么,就拿什么去交换。”辛夫人长叹一声,拂

    袖离开

    烛火摇曳。

    在这柔和的光亮笼罩下,放置案上的玉环显得格外玲珑温润,将专注于书简的苏显的注意力渐渐吸引了过去。

    玉是昆仑的美玉,一共有三枚,一枚属于他,一枚属于上光,还有一枚属于

    如今他们三人,各在何处?

    弟弟公子熙在书简上恭恭敬敬写得清楚,晋世子已经遭遇徐王,集结繁挚两地的晋卫二军,奉天子命召各国兵马援助,大战一触即。看

    来,上光待在了他该待的地方。

    可他却坐在这里。

    两天了。齐公主拒绝从父母命,简仪出嫁。据说她躲在自己的宫室中不肯进食,不肯见人,同大家赌气。

    是啊,她大概觉得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被轻视了。这能够理解。然而,他有多少时间能去无限地容忍她的任性?派去打问启程日期的使

    者一次次带回失望,他的耐性差不多要耗费殆尽。

    “世子。”帘外侍从又来传话,声音怯生生的,“公主她不出来。”

    “哈!”苏显脚底升腾一股热浪,霍然起立,“那就让我亲自去请她!”

    珠姜把哭肿的双眼埋进枕头里。

    四周寂寂。

    不管如何,你怎么能从一开始就薄待我?不管如何,我都是你珍贵的正妻。她反复思量,觉得这次脾气非耍不可。“有时也让男人们着急

    一下,不然他们不懂你的价值。”母亲不也这么讲过?

    殿外的走廊忽然响起女孩子的纷纷尖叫。

    她身边的侍女听到,忙走出去张望。

    “躲开!”有人厉声呵斥,“珠姜,站起来!”

    珠姜一惊,尚不及反应,已和苏显贴面相对,顿时动弹不得。

    他的眼里是什么?那样深澈清明,使得闪闪烁烁的灯影倒映在他眸中,如同遥远夜空遗失于彼的繁星。

    “我的样子是在怒,公主。”苏显窥破她心事,尖锐地指出,“我不是来和你温存叙事的。”

    珠姜意识到失态,同时为他的话所刺,黯然良久:“那”

    苏显退后一步:“我到这里,为的是告诉你几件事。第一,我不是故意亏待你,实在局势限制;第二,我不喜欢耍小性子的女人;第三,

    天亮之前我要出。好了,走?不走?你仅仅需要点头或摇头即可。”

    珠姜背过身子。

    “子时已过了。”苏显追上一句。

    “若是吕侯公主,你会这般逼迫么?”珠姜抑制不了情绪,方才枯竭的泪泉再度充盈。

    苏显打个愣怔。

    “你还没当上我的夫人哟。”半晌,他讥讽地说,“如果你执意想要答案,你就得罪我了。你要不要?”

    珠姜哽咽不已:“我姐姐适鲁时,冠盖、车马、仆从,数也数不清;我虽不及她美,至少也该体面地嫁到宋国。”

    苏显嗤之以鼻:“体面,你姐姐嫁得倒是体面,可惜嫁给了谁?”

    珠姜诧异地听他讲完,反而定了神,止了哭,决绝道:“我不走。”

    “行,我走。”苏显干脆利落地往门口去。

    “你”珠姜暗悔,却抛不下面子。

    苏显驻足:“对了,作为最后的礼物,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你与吕侯公主,永远是交换不了的。我晓得你收集了很多关于我和

    她的事,你选择我最需要体谅的时候来为难我,是期望这种手段能教我在心中摆正你的位置,忘掉她。不过,你错了。你的执拗,反衬她的洒

    脱;你的狭隘,反衬她的豁达。本来我相信世上能给我幸福的,并不惟有她一人。可能我也错了。告辞。”

    他的袖子被用力拖住。

    “我不输给她。”珠姜幽幽地说。

    “是吗”苏显扶起她娇艳的脸蛋,“你认真了?”

    珠姜点头:“我的一生,都会追随你!”

    苏显失笑。

    “我的一生,都会同你并肩而行!”临风的话,一定是这么来起誓。

    这就是你们永远交换不了的原因。

    他抚摸着她细嫩的肌肤,注视着她幼稚的双眼:“好啊。以后,把你余下的时光,全部交予我吧”

    “强行出?!”辛夫人不敢相信地一问再问,“他闯进宫里,把人抢了?!”

    世子慈母哭笑不得地报告:“连宫城门都突破了是妹妹要求开门的,守卫们没拿到我的命令,未曾遵从,他所引的仪仗便和守卫冲突

    。因他的随从都本事了得,守卫们措手不及,拿他没办法,天亮时分被他和妹妹奔出城去啦。”

    辛夫人面无表情地瞧着远方。棠棣树的繁华在九月料峭起来的天气中急剧衰败,丛丛簇簇的花,经不起乍冷还暖的时令,如它们在他到来

    时刹那盛开一样,刹那凋零

    芳菲乱舞,终归尘土

    “让他们去。”最后,她说,“让他们去。”

    路,蜿蜒延伸,由你们自己走吧

    路,蜿蜒延伸,不知要走到何时

    “好了。”苇巫放下勺子,将热汤端给云泽,“这些肉都是熬烂了的,尽量让夫人多吃。”

    云泽小心翼翼地捧着碗送去临风车中。

    擦了把汗,苇巫一回头,正碰上黑耳蹲在小镬子旁,贪馋地紧瞅里面的肉,不过他很机灵,马上察觉到了苇巫的视线,赶快站起来:“我

    去再找点儿柴,你们先吃!多着呢!”

    只有一只小小的野鸡,还把大部分都给临风吃,哪还有许多?何况还得供他们四个分食。

    苇巫笑笑:“你是个孩子,别学大人们撒谎。快吃吧,我们另备有秫米饭,勉强够了。”

    黑耳摇头:“那这肉汤还是留给姐姐。”

    “姐姐”苇巫重复一遍,“我很奇怪,她是公主,也是未来的君夫人,怎么会与你姐弟相称?”

    黑耳摸一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嘿嘿,因为我长得像姐姐失去的一个弟弟,那可是位公子呀!”

    “所以,你代替了那位公子。”苇巫淡然道,“有一天,她也许会想起你并不是真的弟弟,你又该如何?”

    黑耳想了半天,认真地说:“我从小就在商丘城里讨饭,遇到了不少好人,也遇到了不少坏人,但没有谁愿意把我当作亲人,除了她,肯

    被我叫一声姐姐。哪怕是代替,哪怕长久不了,她都是我姐姐。”

    苇巫静静地听着。

    “主人。”顺抱了一小笸秫米饭慢慢走近,“时候不早啦”

    苇巫不动。

    顺等了他一会儿:“不抓紧的话,可不好办”

    黑耳闻到饭香,顿时挪不动脚步,压根没觉得顺话里有话:“没错,不早了,我们吃完饭接着前进。我们不是决定了绕开徐人出没的吕国

    附近,直接将姐姐送去蔡国等待世子吗?已经快走到房地了呢,再加把劲儿,过了房地渡汝水,渡过汝水,哈哈,姐姐和世子就团聚了!”

    果然路中央横着一辆小车,一个奴仆模样的中年男子高声呼喝,企图赶散围着小车不放的一群饥民。

    “没吃的给你们!”他嚷嚷道,“这里没吃的!”

    饥民们哪里肯听,只管抓着马鬃,想要把马解下来拖去当食物。

    车帘一挑,一名青年男子露出头,看着这群劫掠者的举动,急得不得了:“解不得!我们有病人,必须赶去鲁国!没车马可不行,你们万

    万解不得!”

    饥饿,谁能敌过它?

    男子徒劳地喊了一阵,非但没能遏制事态,倒引得饥民注意到了他,几个人上去拖他下车,撕扯他那看起来不错的衣裳,搜检他随身有否

    财物。

    烈月离得越近,越瞧得分明,那男子跛了一足,也无甚气力,完全反抗不得疯狂的哄抢。

    她一勾手指,护卫们搭箭上弓。排在最前的头领先一矢,自人群头顶呼啸而过,人群立刻鸦雀无声。

    “趁着天灾战祸,就能做盗贼吗?!”烈月呵斥,“想吃饭,来向我陈公夫人要,凌虐弱小不算本事!”

    没人接腔。

    被救的男子由他的奴仆搀起,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念道:“陈?”

    烈月打量于他,心里犯起嘀咕。这男子生得很是柔媚明秀,可更重要的是,他的面貌竟令她产生几分熟悉的感觉。

    “你有名字吗?”她下意识地说。

    男子回过神来:“有。我父亲名斑,我叫作仓。”

    “哦。”烈月感到滑稽,问他名字,扯出父亲来作甚?她一扬手,向自己的队伍下命,“分给饥民们一些谷米,接着上路!”

    男子定定地仰望她。

    烈月俯:“你还有事?”

    “不”男子慌忙否认,“没”

    “你车上有病人?”烈月记起,“你要去鲁国?”

    男子仿佛得了提醒,一下警觉起来:“是的。”

    烈月想了想:“我随行中有医师,这就唤来给你家病人瞧瞧。”

    男子使劲摆手:“不必!不必!我家病人她她是我妻子,她怀孕了。我想领她归家。”

    “原来如此。”烈月道,“你家乡是鲁国?”

    男子答:“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