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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唧啾,唧啾。”

    天还没亮透,麻雀便在窗台上吵成一团,将他断断续续的梦赶得荡然无存。

    他懊恼地坐起身来,大大地叹一口气,肚子里挠心抓肠的饥饿感似乎感应到他彻底清醒了,开始收拾昨天被他强行压退的残余力量,重新大闹特闹。

    真是倒霉啊!

    他嘟哝着,嘭地躺倒在乱糟糟的席片上,想再假装睡一阵子。可是这种蒙混的企图教可恶的胃识破,越发叫得响亮,叫得他更睡不着了。

    “孩子的爹”角落里他妻子虚怯地喊了一声,“想点法子吧。”

    他很生气似地再次坐起,粗嘎地应道:“知道啦,知道啦!只晓得要吃!”

    他一边拖着朽烂的鞋,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出黑黢黢的窝棚——他的家。

    出了门,抬头望了一眼,他的心又是一沉。昨夜的风果然把窝棚上的草顶吹得七零拉了他一把。

    在他走后,他的恩人长时间地保持沉默,直到太阳略微偏西。

    “走吧,上光。”车内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轻轻碰一碰他。

    俊美公子微微一笑,温柔地道:“好的,风儿。”

    他隐回车内,替他的未婚妻吕侯公主临风遮好帘子,怕她着凉。临风斜倚在软和的枕上,眼里流露着痛惜的光芒,无声地抚慰着他。

    上光理解她的眼神含义,心中的郁郁早化为乌有。

    他粲然道:“这番出行,我们要好好玩赏一路景色,别辜负了大好秋光。等到了封父,我们就弃车登舟,沿着济水东上,经过曹国,到达任国,在那里过冬,离鲁国近些。”

    临风迷惑:“为何我们定要往鲁国去呢?”

    “鲁公近来患病,他很怕是他害死的兄长,即是前任鲁公的阴魂诅咒所致,便从四方延请了不少巫师医师为他治病,我们待在那附近,会对你的病势恢复有益。加上南方的冬日也比北边暖和。”上光耐心地说明。

    临风双颊染上红晕:“你考虑得很周到。”

    上光摩挲着赤玉箫,视线不由自主地游移到别处。

    “别再想了,上光。”临风知他未从所救农夫的话语中解脱出来,“你没吹完的曲子我要接着听。”

    上光握一握她的指尖,将赤玉箫凑到唇畔

    易斯哈催动马车,云泽掖好窗帘,微服的侍卫们紧随车后,一行人踏上旅程

    封父。

    这是个挨在济水边的小国,在广袤的大周版图上毫不起眼,在号称“封国殂,直起身,揎臂出袖,发起火儿来,“还有没王法了?!”

    上光按住她,亲自下了车去探询。

    到了人圈外,人们忙着关注在土里翻滚的老夫妇,也没谁留神他,他选了个站得比较远,似乎不愿意和人圈扯上关系的男子,礼貌地问道:“小哥,这发生了何事要打老人?好生可怜。”

    男子眯缝着眼掠了掠他,简洁地道:“他们不交土地供明天县士秋狩,又不交猎物,遭到惩罚。”

    上光诧异:“秋狩?在农田里?”

    男子笑了笑:“对。”

    上光径直插入人圈,一扬手,半空中接住田官的棍棒:“够了。”

    众人冷不防看到这么个佳公子平地冒出来,不禁张口结舌,倒抽凉气。田官吃他一接,大失面子,待高声要吼,忽见他仪容出尘,气势不凡,不觉矮了三分,生出恭敬之心;再见他车旁至少环列十余名孔武侍卫,愈发诚惶诚恐:“大人,小子是县士家臣,奉县士的命行事,请别为难小子。”

    “老人家,敢问高寿?”上光不理,转头去扶那对老夫妇。

    老公公艰难地站起来,抹了抹泪:“刚过了七十”

    上光微蹙眉尖:“天子有法令,年逾七十的老人,都颁发刻着孝亲鸟——鹄的木杖。有鹄杖者,就享受国家供养,同时不能受任何刑罚,这可是一项特权,侵犯的人无论贵贱,俱会被处死!您们没有吗?”

    他严厉而庄重地说着,周围的民众有的啧啧赞叹,有的交头接耳,都恍然大悟的模样。田官想拦却没胆。

    “我不懂这些”老妇人战战巍巍地答道,“我家只两个儿子,大的伐犬戎时死啦,小的向来病弱,一家人指望的惟有那片薄地和一头老牛,县士大人要征用了去了,我们三口儿是活不成的”

    上光沉思片刻,到车厢下敲一敲窗:“夫人,看来我们得在这留一夜。”

    临风顺口道:“好。”

    隔了一瞬,她咀嚼出异样来,面庞蓦地烧到颈项根。

    上光已对着那田官发话了:“去请你家县士明日与我同来秋狩,他的猎物先存在我这了。”

    田官一迭声道:“是,是!”

    事情平息了,瞅稀奇的众人还不肯散,退到较远的地方三两地指点着上光一行,而起初在人圈外的男子默默地来到老夫妇面前,搀了他们要离开。

    “孩子,你没事吧?”老妇人挨了打,倒关切地攥着男子的胳膊,浑浊的双目盛满忧虑。

    男子漫不经心地说:“哦,没,母亲。”

    临风在车内瞄得分明,忍不住掀起帘子:“喂,你!你父母遭到欺凌,你不保护他们?!”

    男子感到好笑似地盯着她:“保护?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去挨上一顿?”

    “至少,你可以代父母挡一挡。”临风为他的态度所讶异,“这不是当人子女该做的吗?”

    男子驳斥道:“我不认为。第一,我不强壮,打不过田官;第二,我没势力,即使打过了也收场不得;第三,我前两样都无法达到,何苦去讨打?我是父母中年得的子,他们对我宝爱非常,也许打在我身上比打在他们身上更教他们难过,你说是与不是?因此,我不挡有错吗?”

    临风愣住。

    他头头是道,说起来没理,然而寻不出纰漏。

    趁她语塞的当儿,他朝上光努一努嘴:“进我家去吧,不然明天县士来了找不着你们,我家可就被你们害惨了。你们可不许跑!”

    上光摇摇头,拉着临风入住老夫妇家。

    是夜。

    临风略吃了点东西,和上光一起在院中散步。

    月光如水,四野清亮。

    打定主意,他捏着拳头往回走,仿佛要和谁去干一架。

    拢到屋前,三个大孩子正不分男女,光着屁股在泥地里淘玩。这种在贵族家庭绝对看不到的景象在平民家很正常,作父母的顾不上管。当爹的忙着寻吃的,当娘的则忙着照料刚出生的、总是不停在出生的婴儿,婴儿通常都蜡黄干瘦,贴着母亲的**淌着口水酣睡,如同生病的小猴儿。命好的话,喂上几口奶,这孩子勉强能长起来;命不好的话,掘个坑在自家田里一埋,成了来年的肥料,也不枉父精母血生他一场。

    他想到这里,不怎么心疼地从妻子怀中接过哇哇哭着的婴儿,放在磨盘上,同时吩咐妻子:“开囤,做饭!”

    妻子吓了一跳,不敢多言,擦了擦眼角准备生火。三个大孩子欢喜地蹦蹦跳跳。

    刚抖抖索索地舀了半葫芦瓢米,门外一潮一潮地喧哗,人欢马嘶。

    他凑门口去,远远的几乘马车驶近,十多个壮实汉子开道,呼呼喝喝地东家西家唤着户主的名字,嚷了句教他胆战心惊的话:“交兵粮啦!!”

    “我的天!”他让雷当头一劈,急切之下醒了神,招呼妻子无论如何藏妥全家的那么点谷子。两口儿手忙脚乱,惶恐不已,结果反令眼尖的汉子们觑着,不由分说地抢了过去,倒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