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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昭才懒得絮叨,哼了一声,丢下位置顾自离开。

    鲁世子擢鄙夷地剜了他背影好几眼,方正式观察自己的对手。

    令他失望的是,这是个精瘦甚至可以说满面病容的青年,漫不经心地玩着长鞭,呆呆地瞪着他。

    杀个大块头的梦想算破灭了。

    鲁世子擢一面埋怨阿谟愚蠢,一面起势,须臾要那青年他性命。

    青年灵活地闪过,嗖嗖鞭子飞出,绕住了鲁世子擢的长槊。

    鞭子柔软,是很多利兵的克星,以柔制刚,往往取胜。但鲁世子毕竟武艺底子深厚,一支槊耍得出神入化,尽管鞭子总青藤缠树般死捆不放,槊也生根似地长在鲁世子擢的掌中,进进退退,几十回合不见分晓。

    打到最后,鲁世子擢有些恼怒,他记得景昭不曾用这么多工夫,于是任由鞭子吸附了槊,随槊趁机捅向青年。

    青年不傻,飞快地扔掉鞭子,拔腿奔跑。

    到嘴的猎物还能教你溜?鲁世子擢挺槊追赶。

    青年蹲下,怀里掏了把沙子,哗地撒在鲁世子擢眼里!

    鲁世子擢痛呼,步伐跌跌撞撞。

    青年抽出短刀。

    又是燕世子无怿,紧要关头一箭隔分两人,拯鲁世子擢于魔爪。

    “是我赢了。”阿谟笑嘻嘻地道。

    穆天子愤懑万分:“卑劣之极!罢了罢了,你说,第三场怎么比?!”

    “第三场嘛”阿谟故意拿腔捏调,“我和你呀!”

    穆天子不相信自己耳朵:“啊?”

    阿谟大笑:“还说不是畏惧?无能的首领,好意思征伐我族?!我戎族并无臣服软骨头的习俗!”

    穆天子手足乱颤:“你”

    真是上不去,下不来,阿谟的圈套是在这儿张着哪:你同意我比试,行,我们来场首领对首领的,你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哪比得过我未满三十的壮年人?你不比,那更丢脸,堂堂天子,其实是草包?

    人算,终不及天算。

    阿谟看周人围绕天子,有跪的,有劝的,有扯了天子袍袖的,有拽住天子腰带的,热热闹闹,他简直乐开了花。

    唇角的笑容刚探了个头,冷不防他面颊火辣辣地疼。

    他抚了一抚,全是血!

    罪魁祸首是一支呼啸着掠过他鬓边的羽箭。

    “晋世子!是晋世子!光君!”周军中有人喊,“光君回来啦!”

    晋侯凝族与卫世子景昭心揪到嗓子眼,大睁双眼,努力张望。

    可不正是嘛!

    不远处,一黑一白两匹神骏流云一样擦着阵线,风一样卷过战场。白马上是挽着弓的吕侯公主临风,黑马上的俊美男子,除了晋世子上光不作他想。

    在他们身后,追着一群凶恶的野兽,豺狼虎豹,各色俱全,使人倒吸凉气,更有一种猛獒,奔跑如电,一伺接近戎人,即刻扑咬。

    戎人吃这一吓,非同小可,哪管许多,只恨父母少生了几对足,逃不出生天。

    野兽厮杀了半日,阿谟察觉上当:獒是真的,而豺狼虎豹仅仅是蒙着兽皮的马而已,但足够唬得他骑兵的马匹屁滚尿流了。

    为时已晚。阿齐利引各族联军作新一轮冲锋,插进阿谟的队伍,割他们为两半,围拢歼击。

    “姬上光!该死的!”他狠狠地诅咒从天而降的敌人,“也力速!叫你的狼群迎接客人!”

    “是!”曾在第一次袭营时与上光打过照面的也力速从命而至,解除笼锁,放出狼群,首先和獒群拼作一团。

    獒群的主人——青鸟不干了,扬起牛筋鞭子,打得狼群皮开肉绽。

    “阿谟!”上光朗声道,“你算什么?!居然聚合出生,作为爱犬抚养宠爱,在高辛氏愁于征战时它偷偷潜入敌人阵营,啮敌酋首级回献高辛氏而以此求娶高辛氏的女儿。女儿中有一个不嫌弃盘瓠的形貌,随它到了这儿,两人生育子女,成为戎族的起源。至今戎族的旗帜上,多见犬样。并且,这也是戎族称为犬戎的由来。”

    他说完,图形已成,赫然是一头昂首的大犬。

    “盘瓠死后,子孙垒石为墓,作为纪念。神兽之石,便是自它墓上所取,可聚合成大犬,使子孙不忘祖先,使祖先永远庇佑子孙。阿谟,你那几块石头,无论如何都不像能聚合成大犬的样子。你有何解释?”孟哲罗揶揄道。

    支族首领们恍然大悟,转向阿齐利行礼:“神兽的继承人,你是真正的众戎之首”

    “喂————!”宋世子苏显搀扶着阿齐利的母亲下车,“我快不快?没错过啥吧?”

    孟哲罗眯起眼睛:“不,正好。”

    阿齐利的母亲一望到阿谟,先是昏死过去,再醒转来,声泪俱下地对支族首领们控诉阿谟的罪恶。

    眼见大厦倾颓,败局已定,阿谟在阿齐利之母又晕倒,众人七手听到呼声的,里三层外三层要圈住阿谟。

    “也力速!也力速!”阿谟竭力嘶喊。

    说时迟,那时快,也力速不知从哪冒出,抓住上光右脚,硬生生将他从马上扯下地,扭打翻滚。

    临风见事急,不顾危险,接茬追起阿谟。

    上光觑到,奈何也力速箍得死紧,分身乏术。

    “你坚持坚持!我去赶她!”苏显骑枣红烈马飞去。

    上光略放下心,挣扎着对也力速道:“阿谟毒杀亲父是真,假充首领也是真,你这是何意!”

    也力速咬牙切齿:“我只信我的眼睛!当初我为塔温首领与你战了那么久也没保住他,今天就算我死,也得拉你去会他!”

    “我成全你!”上光掰开他抠着自己的指头,“像个男人一样好好地打一场!如此方式有光彩吗?”

    也力速凭他说,绝不松手,进一步咬他的脖子:“只要你死,塔温的仇就的报了!”

    正当上光烦恼的时候,宁族前来救子,可也力速与儿子贴得太近,他想救儿子又恐伤到儿子,心痛似绞。

    彼时上光留意到父亲的长剑:“父亲!你绕我背后,只管刺他!这人活不得了!”

    “好!好!”宁族照儿子的吩咐。

    他们用周语对话,也力速不懂。上光发力,倒着撞向宁族。宁族瞄准一刺,刺入也力速后心!

    也力速巨痛之下,本能地放了放上光,不等上光反应,他干脆自己往剑尖使劲一穿,利用透胸的刃刺破上光肩胛。

    宁族赶紧收剑,这一刺一拔,也力速血溅满地,倒下不动。

    “上光!”孟哲罗脸色苍白地跑来,“你没事吗?”

    宁族一看到他,如遭火烫:“你你”

    上光艰难地站起来:“父亲,这位是阳纡大巫孟哲罗。”

    孟哲罗定定地端详宁族,半晌道:“周戎语言不通,上光代我问你父亲好吧。”

    “诅咒你们!”躺在地上的也力速尚未咽气,用毛骨悚然的怪异音调唤着,“我诅咒——诅咒你们————————!”

    “够了!”孟哲罗呵斥他,“安心死吧!”

    也力速圆睁双目,不予回应。

    孟哲罗翻了翻他的眼皮:“死了。唉。死是圣洁的,却偏偏带着这么深的恨意。”

    宁族情绪很激动:“光儿,他是何人?他怎么这么关怀你?!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他是大巫”上光犹豫片刻,“他助我获得神兽,对我有大恩”

    孟哲罗仿佛很了解他们的对话,向宁族施了一礼,翩然离去

    上光看着惊惶失措的父亲与无法当众亲近的舅父,升起无限怅惘,没过一会儿,他记起临风,匆匆重跨黑驹,循踪而去。

    阿谟、临风、苏显

    三个点在一条直线上跃动。

    驰骋追逐了足有一刻,临风缩短了同阿谟的距离。

    阿谟本想送她一箭,终归逃命要紧,空不出手来。

    苏显数度瞧出阿谟的意思,替临风紧张出一身大汗,可不敢大叫,免得刺激阿谟。

    忽然间,阿谟的马停了。

    “临风!小心!”苏显以为临风要遇害,脱口而出。

    事实不是这样。

    阿谟停下,是因为在他马前,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去哪?”白色狐狸尔玛抱着襁褓冷冷地看着他。

    阿谟默不作声。

    尔玛捧起襁褓:“你的儿子。”

    阿谟愣了一愣,仰天笑道:“那又如何?你带他来见我?”

    “孩子不该见生身父亲?”尔玛质问。

    “或者说,继承人不该见要给他首领位置的人?”阿谟讽刺,“可惜,我给不了他了。现在,我也逃不掉啦。”

    尔玛吸一口气:“去和姬上光比个高低!”

    阿谟道:“我有这个必要吗?”

    “有。”尔玛说,“你在和我分别时对我讲的那些话,我总算体会到究竟何意了。”

    “哦。”阿谟道,“我是不是要很高兴?”

    尔玛说:“和姬上光比个高低吧!我把这孩子做赌注!”

    说话的当口,上光抵达。

    他看到临风无恙,大为欣慰。

    阿谟瞥瞥他对临风的痴情模样,继续和尔玛的对话:“我不愿为女人的嫉妒去死。”

    “和嫉妒无关。”尔玛回答,“你是从你的女人心里抢回你的女人罢了。你和他比了,你就抢回那女人啦。划算吗?”

    “听上去还行。”阿谟点点头,溜下马,“哈,各位,你们都要尽快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生个孩子,真是奇迹。在我死前,有这种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