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润泉涌大烧锅传奇 > 第三十四章 说说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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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说说闭话

    这时候,霍洛毛也拿一把木锨过来了,站在池沿上,见张树亭正在用嘴尝,便满脸愁楚地问:

    “怎么样东家,是不是感觉很不好?”

    张树亭点点头。

    应该说,张树亭的烧酒经验当然赶不上霍洛毛丰富,不过,他从他爹张根茂那里得到的祖上的东西,肯定是不便与霍洛毛讲的。

    不过,见张树亭点头,霍洛毛一时间又更加急切起来。当然他急切,倒并不是见张树亭点头,而是他本来就是一副很焦急的样子,就见他这时叹道:

    “我霍洛毛烧酒这许多年,一向有板有眼,不知为何,老了老了竟遇上这样的‘霉头’事。”

    又说:

    “看来,我烧酒的‘气数’尽了,不该吃这碗饭了!”

    张树亭便抬头冲他笑笑,说:

    “没那么严重霍师傅,该怎么烧还怎么烧,一定会好起来的!”

    说完又说:

    “你还是快忙去吧!”

    见霍洛毛叹口气走了,

    张树亭也抓起刚才那伙计留下的木锨,与留在池中的霍井林一起,起起池来。他甚至边“起”池,边与霍井林唠些漫无边际地闭话。

    待将将窖池里剩余的酒醅全部起出,张树亭又仔细对整个空下的窖池察看一番。待察看完,在以往,每到这个时候,张树亭就会跳上窖池,剩余的活儿由伙计去做。但这天却又不同,他让霍井林上去拎木桶来,自己留在池底。

    见霍井林跳上窖池走了,张树亭便快速弯下腰,打开埋在池底的一口小瓮。就见小瓮里储满了发酵时淋出的“黄水”。

    霍井林去拎木桶来,也是将这些“黄水”拎出,再重新打回到未上甑的酒醅中的。

    这时再看张树亭,就见他弯着腰,先用手指蘸一点“黄水”,在舌头上咂摸,然后又蘸一点,又咂摸,反复几次之后,就见他的表情就是一怔。

    但张树亭怔过,倒也不露声色。见霍井水拎来木桶,便也不说什么,双手攀住窖池沿儿,然后一使劲儿,人也纵身蹿上了窖池。

    因为每天都是这样,所以,这天张树亭自认为有些异常的举动,在别人眼里恐怕也属平常,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不过,这时候,张树亭已经隐隐觉得,霍洛毛“烧”的这些窖池确实出了问题,或者说,不清楚霍洛毛的小儿子霍井林那些事,和把这些事与张连启连在一起,张树亭不会去动品尝“黄水”的心思,待清楚了霍井林儿子的那些事,又看这烧酒的各环节都看不出有问题的样子,张树亭突然就想到要从这“黄水”上找原因了。

    没想到这一找,还真就发现了大问题。只是此时,他仍不清楚,“黄水”中的那种异味是如何形成的。不过,他又能够肯定,那种异味又绝不是发酵过程中形成的。

    张树亭几乎想了一夜,都没有找到妥善处理这件事的办法。

    好在,第二天,祁占奎也从顺德回来了。不过,祁占奎并没有寻下好的烧酒班子。

    没寻下,一方面是季节不对头,要想找到好的烧酒师傅,那得要等到大年过后。那时候,烧酒的师傅还都闲在家里,好找;还有一样就是,一听说要到润泉涌烧锅上烧酒,那些烧酒师傅还是有些胆怯,

    因为都知道,名气越大的烧锅,如果身上的功夫浅,还也是很难混不下来。

    一时间,张树亭又不由为了难,看来只能找霍洛毛谈一次了,不行的话,也只好暂时把这个甑口停下了,等明年开了春再说。

    可谁知,这一谈,竟又是惹出了一场大风波。

    张树亭找霍洛毛谈,还是在祁占奎回来的当天晚上,也是张树亭从京城回来的第二天。

    这个时候,找霍洛毛谈,说来还真有些不合适。说它不合适,还不完全这正是店堂掌柜祁占奎还有张树亭刚刚从外面回来。还是这一天下来,霍洛毛的甑口上几乎就没有出酒。

    霍洛毛当时都绝望了,也当下说了狠话,说我霍洛毛一向规规矩矩做人,也没有得罪那路神仙,怎么竟这样折磨我!我霍洛毛不干了还不行吗!

    可也就在这时候,又听说东家要找他到家里谈谈,霍洛毛便一下就猜到要谈的内容了。或者说,即便张树亭不找他谈,他也准备找张树亭说说了。

    所以,临走前,他便让手下的伙计各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说等东家找他谈话回来,大家就该准备走人了。

    霍洛毛打算是这样打算,也不光是这样打算,而且也早已想象出,此时,在东家院里等他的恐怕也不只是东家张树亭一个人,还可能有帐房先生张玉书。不但有帐房的先生,全烧锅的人都知道,这东家与店堂掌柜祁占奎走得近,说不好店堂掌柜也会在场。

    应该说,这样的场面,几年前,他倒见到过一次,那时候,还是张树亭他爹张根茂掌管烧锅。那时候,另一个甑口的掌班大师傅还不是崔大海,还是另一个姓江的烧酒大师傅。

    他清清楚楚记得,那时候,姓江大师傅的情况甚至比他这时要好多得,但还是突然被老东家张根茂叫去,三句话没有说拢,老东家就叫他的烧酒班子卷铺盖走人。也是姓江的这班师傅刚走,崔大海他们也就进了烧锅。

    不用说,此时张树亭早找好了另一班烧酒师傅,说不定此时就在大门外等了,单等与自己谈罢,让自己卷铺盖走人之后,那班人便“呼啦”一下就进来了。

    其实,霍洛毛最受不了的应该也是这一刻。想想自己从十七岁跟着邻村郑家庄的郑师傅,也就是现在的老丈人郑永怀来润泉涌烧锅的这个甑口上烧酒,一步步从拉风箱烧火的小伙计做起,到起池踩池,再到装甑摘酒,直到十年前,老丈人年老,告老还乡,做上甑口上掌班的烧酒大师傅,共用去了二十三年时间。

    二十三年的后十年,可以说,自己带领一班徒弟在这个甑口上叱咤风云,从没有输给另一甑口,可这一次,不但输了,竟还输得这么惨。

    所以,想到此,霍洛毛就不由凄惨地笑了。

    可等他心事重重地穿过后门,来到张树亭家,就见两位老太太住的上房里灯火通明,张树亭住的东厢房也灯光通明。

    再一看,又见大老太太在上房堂屋正哄逗张树亭的两个孩子,而二老太太,也就是张树亭的亲生母亲,还有张树亭则从上房正往东厢房的八仙桌上端菜和放酒。

    霍洛毛见了不由就是一怔。又一时闹不清楚张树亭这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见霍洛毛进来,张树亭便急忙迎上去,让霍洛毛到东厢里坐。霍洛毛也没客气,倒先到了上房,与二位老太太打过招呼,这才来东厢房坐了。

    待来到东厢房,倒也不见帐房张先生或祁占奎的影子。二人坐下,张树亭又急忙给霍洛毛斟酒,也给自己满上。

    紧接着,就见张树亭端起酒盅道:

    “自京城回来之后,我看着霍师傅人都憔悴了,知道这些天因为甑口上的事,让霍师傅操碎了心。所以,今天请霍师傅过来,就是想与霍师傅喝喝酒,解解闷。所以,我先敬霍师傅喝一个,开个头儿!”

    说罢,张树亭举酒盅先一饮而尽。

    霍洛毛一见,也很干脆地端起,也一口将一盅酒灌下肚去。张树亭又急忙给他斟满道:

    “这第二盅,也是自我爹过世之后,我一直没有坐下来好好跟霍师傅喝盅酒而深表歉意!”

    说罢,张树亭又是一饮而尽。

    霍洛毛一见,又是很干脆地端起,又是一口将第二盅酒灌下肚去。

    但张树亭不提他爹,不说没有与自己好好喝过酒,霍洛毛只是不语,只想让张树亭把话说完,或再说话或再走人不迟。

    可张树亭一提这些,霍洛毛又有些生气,生气还生气在,本来就是为甑口上的事,为何又说不是,又绕这个弯子。或者说,别人听了或许还没什么,此时心情极糟的霍洛毛听过,却觉得格外难受。

    所以,见张树亭又举筷子,劝自己夹菜,霍洛毛便摇手,而是拿过酒壶,独自斟满,也不管张树亭,又是独自一饮而尽,饮罢又“啪”一下,将酒盅礅到桌上,本来不想开口,此时又禁不住开口道:

    “东家,不是我倚老卖老说你,你有话就直接给我霍洛毛说,你直接说了,我才觉得你是看得起我霍洛毛。老东家活着的时候,就是有话直说,该赏赏该罚罚,该让谁滚蛋,也是毫不客气地告诉他滚蛋,从来不拐弯抹角,我们心里反倒痛快!”

    又说:

    “我们都是粗人,不喜欢绕弯子,你一绕,才绕得我难受呢!”

    说完又说:

    “不瞒东家说,我头来这院前,说让他们把东西收拾好了,现在就单等东家一句话了。”

    霍洛毛不这样说还罢,霍洛毛一这样说,反倒让张树亭为之一怔。怔过,又是摇头无奈一笑。

    要说霍洛毛刚才这番话,三天前,老孙也说过。看来自己与伙计们在说话方式上,是一定要改一改了。

    待这样想过,张树亭又是一笑,待笑过,便再次将酒给霍洛毛斟满,接着又给自己斟满,然后又是一饮而尽,等再次斟满后,这才道:

    “我知道霍师傅是爽快人,不过,今天我确实没想与霍师傅兜圈子。只想与霍师傅喝喝酒,说说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