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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那种感觉

    每家酒坛前,都有一名公人监督比赛。待听一声“点火”,各家烧锅伙计又“嚓”一声,将坛前斟得满满的三酒盅酒依次点燃。十一家烧锅共三十三坛酒,三十三坛酒共三十三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酒盅,酒盅里是满满一盅酒,待点燃,三十三朵天蓝色火苗,如同三十三只魔鬼的舌头,一层层狠命地舔着酒盅里的酒。整个议事厅也渐渐热腾腾起来。

    王琴堂率领小马小张等一班公人,一家一家察看各家酒盅里酒的燃烧情况。尽管他们不懂酒,但在议定比赛规则时,已经知道,谁家酒盅的酒燃烧的越充分,就证明谁家的酒越纯。越纯的酒才能通过第一关,有资格进入下一轮比赛。

    就见过去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各家酒坛前酒盅的酒都燃烧充分,有的早已熄灭,有的即将熄灭。这时就见守在各家酒坛前的公人,拿起一块毛巾,将三只烫手的酒盅一一端起,往一只酒盅里倒,即所谓“三合一”。一个酒盅若能将三个酒盅里燃烧完的剩余物完全盛下,就说明这家烧锅带来的酒较纯,可以进入下一轮比赛。若盛不下,对不起,第一轮比赛就被陶汰。

    经这一倒,也只有南烧锅、北烧锅、聚酒仙、德义昌四家烧锅的酒能够“三合一”,即三酒盅燃烧完的剩余物倒进一个酒盅里能够盛下,其他烧锅的酒燃烧完皆盛不下。

    第一轮赛完,其他烧锅东家皆将各自的酒拉回不说。再说南烧锅、北烧锅、“聚酒仙”、“德义昌”四家烧锅的酒,又分别由公人作上记号,再次运到与议事厅相隔的另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也只有县公署公人可以进入,其他人皆不准出入。

    待四家烧锅的酒移走,议事厅里再次将桌椅板凳摆好,县公署请来的境内有名绅士和各烧锅主人及伙计坐下,开始第二轮比赛。这轮比赛,也就是所谓的品,看哪家烧锅酒味道更纯正,更好喝。酒最纯,味道最好者将参加直隶省的赛选。

    就见比赛开始前,在另一间屋里,公人已将各烧锅的酒编上号,一二三四,而在议事厅里,每人面前又都放了纸张笔墨,纸上写有优、良、差三字。无论是绅士还是各烧锅主人或伙计,待每一轮酒品完,皆要在那张纸上圈定自己的意见,或优或良或差。这时就听主持比赛的公人又一声喊:

    “上酒!”

    随着这声喊,就见青一色由县公署公人负责,将标上一号的酒坛里的酒装满一个个小酒盅,然后用托盘托到端坐在桌前的各绅士还有各烧锅主人或伙计面前。

    “开品!”

    随着主持又一声喊。众人纷纷端起酒盅,或闻或呷或用舌尖舔一舔,还有大口喝下肚中的,形态各异,嘴唇开合时的“吧唧”声更是响成一片。

    这时再看北烧锅主人张连启。张连启与他的伙计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待一号酒端上来,就见张连启趴在酒盅上用鼻子连吸了好几下,待吸过,又端起酒盅连呷了几口,在嘴里咂摸,待咂摸完,完全确定一号酒就是北烧锅的酒,便看伙计,几个伙计也在闻,闻完也用嘴咂摸,见张连启点头,也冲张连启点点头。待互相点完头,一使眼色,自是赶紧在“优”字上画了圈。而其他绅士和第一轮就被陶汰的其他七家烧锅的主人和伙计,则完全凭感觉好坏,比较公正地或圈“优”或圈“良”或圈“差”了。

    就见很快,第二轮比赛结果也出来了。第三号酒被圈“优”最多,第一号酒次之,第四号再次之。不过,第一号酒与第三号酒得“优”数也仅差两票之距。最后自是被标注第三号的酒获胜。

    再看第三号酒,待公人一公布,原来也不是别家烧锅的酒,正是南烧锅送来的酒。其实说来,众烧锅主对参加不参加国外什么大赛并不感兴趣,但县知事要大家都来参选,众烧锅主便不敢不来参选。但参选归参选,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南烧锅是当地最有名的烧锅,酒度高,酒质纯,也被大家所公认。自家烧出的酒,根本无法与南烧锅酒相比,或者说,南烧锅最后胜出也在众人意料之中,是众望所归。

    所以,一见最后结果公布,众烧锅主和伙计便纷纷起身,准备拉上自家烧锅酒回返。可也就在这时,就听议事厅里,突然有人高声喊道:

    “诸位且慢走!”

    一时间,大家纷纷回头。再看说话之人,长条脸,高身材,五十上下年纪,原来也不是别人,正是人送外号“算破天”的北烧锅东家张连启。

    张连启:

    “诸位也看到了,我们北烧锅酒与南烧锅酒也只两票之差。既然差两票,在纯度和口感上也就差不到那里去。但我们北烧锅酒还有一大优点,那就是喝多少都不醉。这也是我们北烧锅多少年来的立业根本。在商定比赛规则时,我就提出要加上比喝酒这一项,县知事不同意。既然比赛结束,结果出来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但即是比赛,讲究的就是“公平”二字,所以,”

    张连启停住,环视一眼大家,这才又道:

    “今天我也想借这次比赛,替我们北烧锅说句公道话。也不算公道话,既然在纯度和口感上都差不多,我就想拿北烧锅酒与拿到头筹的南烧锅酒一对一喝一喝,看看我们北烧锅酒与南烧锅酒哪家酒让人喝起来更痛快。”

    说完又说:

    “也不用跟别人喝,我就想跟张树亭一对一喝一喝,各喝各家的酒,看看谁先服输?”

    说完,又看一眼站一旁的县知事王琴堂。紧接着,又冲王知事一抱拳道:

    “不知王知事可否同意这个提议?”

    王琴堂曾留学日本,在日本时,也曾见日本街头到处可见游荡醉鬼,令人厌恶。王琴堂本反对人们喝大酒,当初制定比赛规则时,他记得,北烧锅东家张连启就提到过比赛喝酒,被他当场拒绝。但这时一听,也觉得张连启说得也入情入理,又想,既然是比赛,就要求公平和众人心服口服,于是,不由拿眼去看不远处的张树亭。

    张树亭一见,也明白知事的意思,也清楚张连启一见南烧锅拿得头筹,心里不舒服,又知道南烧锅酒纯度高,若喝北烧锅酒能喝三碗,喝南烧锅酒也只能喝一碗。不用说,这是张连启想当着众人的面,要出自己的丑。如此想过,张树亭便冲王琴堂,也冲张连启一抱拳道:

    “好说!既然张大哥提出,小弟甘愿奉陪!”

    尽管张连启大着张树亭十多岁,但论辈份,二人还属同一辈份,张树亭该喊张连启一声哥。

    “好!张老弟痛快!”听张树亭答应的痛快,便一拍手掌道。

    说罢,又拿眼看王琴堂,王琴堂一见张树亭同意,也不便反对,于是道:

    “既然张树亭也同意了,那就比吧!”

    张连启一见,又急忙冲众人一抱拳道:“那我们哥俩就当着众人的面出出丑了!无论谁先喝趴下,都算是为此次酒品比赛祝兴吧!”

    说话间,早有人将两家酒坛从另一间屋子里,重新搬回议事厅。紧接着,就见每人面前又放了五只大海碗,又是很快,每只大海碗里又分别注满了各自酒坛的酒。

    一海碗能盛一斤酒,五海碗就是五斤酒。这要喝进肚里,确实占些份量。但也就在这时,就见那位主持此次比赛的公人,上前一步道:

    “二位东家,我开始喊喝,二位东家就开始喝,谁先声明喝不下就算输,怎么样?”

    张连启张树亭皆点点头。紧接着,随着这位公人一声喊,张连启张树亭也皆端起海碗,同时大喝起来。

    喝完一海碗,紧接着,再端起第二大海碗喝。眨眼间,每人就喝下去了三海碗。待第四海碗端起来,不光张树亭,就连张连启下咽的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不但慢,原先是站着喝,这时也坐下来喝了。

    说话间,第四大碗酒也分别被他们喝进肚去。待第五碗酒端起,就发现他们彼此端碗的手都些发抖,不但手发抖,张树亭本是一张白脸膛,这时也变得更加煞白起来。再看张连启,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张树亭看一眼张连启,见他正埋头慢慢地喝,也不说什么,也一闭眼,“吱吱”地加快速度喝起来。早已鸭雀无声的议事厅里,这时只听到他们喝酒的“吱吱”声,寂静中,听上去,又仿佛深夜两只老鼠在咬架。

    到最后,就连张树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喝到第几碗了。张树亭只记得,大概是喝到第七大海碗时,自己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不但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手脚也开始麻木和发抖。再看眼前,一开始,还能见眼前的酒坛和桌子,还能见周围众人围观,但渐渐地,他的眼睛就只能见到那只海碗和碗里的酒了,其它一切,皆模糊地望不到了,也听不到了。

    不过,这时张树亭的心里还是清醒的,尽管他的喉头已经麻木地,每咽下一口酒,更仿佛是要咽下一块石子儿一般,令他难以下咽。但他仍坚持着,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咽着。而在感觉里,也早没有了润泉涌烧锅酒那醇厚香绵的感觉,只有仿佛燃烧的一团火,从喉头直直地往下烧去。而胃里,也同样燃着这样一把火,都要快把他的五脏六肺烧焦了。

    似乎是每喝下一碗,懵懵懂懂中,就仿佛听到有人问,又仿佛不是一个声音:

    “怎么样?张东家,行不行?”

    “不行咱就停!”

    “可不能拿着性命开玩笑呀,张东家!”

    感觉上,这些声音就在耳边,但听上去,这些声音又仿佛很远,遥远的都仿佛是从天边上传过来的。张树亭想摇头,表示自己还能喝。但他不敢。他的脑袋也沉得更像是太山压在头顶上一般,稍一动弹,就有可能一头扎到地下去。

    但张树亭知道,他仍一点一点地往下咽着,尽管每咽一口,他都感觉身上的火又燃旺了一些,不但感到身上的火旺了一些,头也更大了一些,都有了支撑不住的感觉。但在他的心里,仍有那么一小块儿还是清醒的,尽管就那么一小块清醒,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小了,但仍能够支撑他一定要喝下去的,一直喝到张连启喊“停”为止。否则,就是喝死,也决不能输给张连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