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女生小说 > 组织部长 > 第三章 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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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残墙的后面是一间用破烂不堪的烂杂物,盖上一块被风雨侵蚀得有些发白的雨布而“组合”起来的棚子,棚顶上还堆着一些发黄的残雪和泥土,混合在一起显得有些脏兮兮的。一阵寒风吹过来,盖在棚上的雨布顿时发出了“哗哗哗!”的刺耳响声,就好像整个棚屋马上快被吹得摇摇欲坠了似的,地面上还积淌了一些泥水,看来这是前几天那场大雪的遗物;在窄小、阴暗、潮湿的棚子里拼命地挤放着两张用木板和砖头凑成的床,其中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位熟睡中的老人,谢永侠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他的半娘,尽管无情的岁月染白了老人的双鬓,也使她变得更加苍老,但是生于斯,老于斯的半娘,却是他今生永难忘记的恩人。

    “鹃子,这是咋回事儿?”,谢永侠急切地追问。鹃子根本就不理会他,依然在用石块和水泥块垒起的黑黑灶前忙着手中活。谢永侠都快气疯了,不由得提高了嗓门,再问了一声。这时半娘被惊醒了。

    “鹃儿、鹃儿,是谁啊?”棚里传出了老人微弱的声音,并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鹃儿、鹃儿,是谁啊?”老人见儿媳没有回答,又再一次问起。

    这时鹃子大约有些心疼病中的婆婆了,于是甩出了一句让谢永侠感到眼前一片发黑⊕≈,..的话。

    “妈,您就别问了,不就是那丧尽天良,忘恩负义的谢家兄弟。”“什么!你说什么?”谢永侠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两眼瞪得像铜钱一样,情不自禁地捏起了拳头,但很快又发现自己的失态;鹃子冷笑地看着谢永侠狂怒的样子,根本没有半点惊慌的神色,又甩出了一句让谢永侠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南墙上的话。

    “你们谢家兄弟还有什么最卑鄙的事情不敢做?”“鹃儿、鹃儿,你是说侠儿,还是东儿啊!到底是谁啊?”棚里又传出了半娘的声音。

    这时谢永侠快步走进棚内,来到老人的床前,俯下身子对她说:“半娘、半娘、是我,我是侠儿,我来看您老人家来了。”老人这时有些激动了,颤抖着慢慢从被窝里伸出一双青筋凸现的手,轻轻地抚摸在谢永侠的脸上,嘴里不停地念着“是侠儿吗?真的是侠儿吗?真的是你吗?”这时他发现老人的双眼已经完全失明了,而且还发着高烧。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谢永侠再也无法强忍住内心那巨大的痛楚,眼泪忍不住像涌出的一股股泉水,噙满了他的双目,也慢慢模糊了他的视线,在这个刻骨铭心的时刻,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时,棚外又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哭泣声,谢永侠一听就知道,他就是史大柱。他慢慢将半娘的手放进被窝里,替她整理、整理了下被盖,又转身出了棚屋。

    只比谢永侠小一岁,却满是花白头发的史大柱正蹲在离鹃子和灶台不远的地上。“兄弟!”谢永侠一面用哭泣的声音喊着,一面赶紧上前,一把将大柱从地上扶起来。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咋回事?”谢永侠使劲地摇动着他的手臂,可大柱还是不停地哭。

    “你就说吧!你就说吧!一个大老爷们只知道哭。”鹃子站在灶台前用责备的口气催促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史大柱才慢慢说出了话。

    “去年初,咱文庙街搞拆迁,说是由安川都市建设公司搞开发,结果住房撤了,补偿却没了音信,我们去问县拆迁办的,他们说是公司的款未到,要我们去找安川都市公司解决。”史大柱委屈地诉说着。

    “你等等,你说的那个安川都市建设公司是不是谢永东的那家公司?”谢永侠插了一句问话。

    史大柱点了点头:“是。”“这文庙街上都知道你们谢家和咱家的关系,都说由我出马去找谢永东,这事就好办多了,更何况我还是公司下属县建筑队的职工。”“结果呢?”谢永侠问。

    “去了,见不到谢永东,公司里的人说他不在,我又去他家里找他,家里也说人不在,我就在市里到处找他,终于在大酒店找到了他,他说他会来亲自解决这事情的。我回来把这好消息告诉了街坊,大伙都很高兴,结果足足等了一个月他也没来,这下街坊着急了,我又去找他,他干脆就说公司现在没钱了,管不了那么宽,只是看在两家的多年交情上,先给我家落实补偿的事儿。我说那咋行呢?要落实还得包括咱街坊邻居们,结果我们就争吵起来,他就叫来几个人将我轰了出去。我只得去找市政府……又找……又找……这下就惹火了谢永东,他就下了我的岗,我也火了,就去找汪市长……又找……又找……结果就被公安局的人抓去侍候着,还被关进了拘留所,说我存心扰乱政府。”谢永侠越听越感到了有一股怒火在胸中冉冉升起,厉声说道:“这么长时间,为啥不告诉我知道呢?”史大柱一听愣了一会儿,突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我找过你两次,嫂子她……”。

    “什么!你说杨蕾她……什么?什么?”谢永侠吃惊地问。

    “去年秋天,我去省城找你,到了你们省委大院的领导宿舍,门口站岗的武警不让我进,我说是找你,他们拨了电话去询问,家里没人。我就在那等啊!等啊!等到晚上十点!终于看见你们家的灯亮了,我进去后,嫂子在家里,嫌我赃,没让我进门,只是在楼梯上听了听我说的事情,说是回来转告你。”“等了一段时间,我看补偿的事还没落实,又去找你。这次嫂子连门都没开,只是叫武警战士送来九百元钱,说今后不要再来烦老谢和她了,这次我就彻底死了心。”这时谢永侠终于解开刚才的所有疑惑,眼前这一切对他来说,简直是五雷轰顶,天昏地暗,他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也不能接受史大柱说的这些。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世界正在遭受地狱之火的煎熬,他感到自己的大腿已经快不能支撑了,就好像一只在飓风中航行的小舢板,马上就要被巨大的狂涛所掀翻。

    史大柱述说的每一句话,又一次勾起了鹃子的伤心记忆。一向温柔、贤淑的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她激动地冲着谢永侠大声地嚷叫:“被谢永东他们坑苦的远远不只是我们史家,也不只是十二号的十多家,而是这文庙街,这片区的上百家、上千家,谢大官人,你想不想看一看这里,有多少像我们这样连遮雨都找不到地方的人户吗?”她跳上一面断墙对着废墟大声地叫着:“大家出来啊!大家出来啊!领导来看望大家来了!”结果喊了一会儿,也没见个人影。

    鹃子这下就着急了,又高声地叫道:“大家来啊!大家来啊!谢永东来了,谢永东来了。”这时,谢永侠就看见渐渐有人匆匆地向这里赶来,人越来越多,有的手里还拿着棍棒之类的,有些精壮的汉子一面跑来,一面高声地喊:“打死他,打死他,不要让那狗东西跑了。”不一会儿、史大柱棚屋前的空地上就围上了几十个愤怒的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他们仔细地打量了这位与谢永东长得有些相似的谢永侠,发现他不是谢永东,就问:“鹃子,谢永东在那里?”。

    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谢永侠就喊道;“他是谢家的老大,是个省里的大官。”话音刚落,人群顿时像被惊扰的蜂群,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谢永侠看着这些昔日的街坊,他心中感到了阵阵的痛楚让自己喉管发涩,他挥动着手臂,用沙哑的声音大声说:“各位街坊:我就是谢永东的哥哥,你们要揍就揍我吧,我们谢家对不起大家。我有一句要说,你们的情况我刚才才知道,请各位街坊放心,请给我三天的时间,你们的问题由我负责来解决……”“哼!解决,每次当官的来都是这样说的,可我们都等了快两年,还是没解决,凭什么我们要相信你?”有人这样一说,刚刚平息下来的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无论谢永侠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

    史大柱慢慢站起来,走到谢永侠身边对大家说;“谢大哥说的,我,我相信。”“柱子!你!”站在断墙上的鹃子怒气满面地想阻止他。史大柱看了看鹃子,又继续重复说了一次:“街坊的老少爷们,谢大哥说的话,我相信。”谢永侠在史大柱的向导下,他们从这家的棚里进,那家的棚里出,几乎走遍了这一片区的所有棚户,查看和安抚工作一直做到晚上九点钟。在鲜活的事实面前,谢永侠感慨万分,他没有想到:在共和国的一片蔚蓝晴天下,居然还有像这样情状凄惶、令人心酸的城市难民,他感到那天市委组织部长薛琪所反映的问题,看来不是空穴来风,这种严重违反党纪国法的事情竟然发生在那位“有胆识、有魄力、有能力”的市长汪家泉所治下的地方。

    突然他想到现在还有些事要马上处理,就电话诉之了在安川的司机马上来接他。

    母亲和谢永东正在家里焦急地等他回来,满脸怒气的谢永侠刚一回家,就匆匆忙忙地拿上公文包出门,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切地问:“侠儿,侠儿,啥事这么急就要走?”。

    “妈,没事。”谢永侠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一面走一面平静地回答。

    “哥,啥事?”谢永东话一出口。正走出家门的谢永侠猛一回头,恶狠狠地盯了盯他,正色地说道:“谢总!在我回来给你算账之前,有两件事情你马上要去办,第一,将卧病在床的半娘马上送进医院治疗,这是家里的私事;第二,你马上回公司去筹款,把文庙街那一片区的棚户,给我在三天之内安置好,不准再有一家继续住在棚子里,这是公家的事。”“当!”清脆的一声,口噔目呆的谢永东手中握着的碗一下就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八尽管母亲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从谢永侠对弟弟的那一番话里,听到了谢永侠要谢永东马上将半娘送进医院治疗,她直观地感到半娘那里可能真出了事情。

    “东儿,东儿,半娘是咋的?”,“东儿,东儿,半娘是咋的?你倒是说话啊!”母亲急切地问着。

    这时候座在沙发上的谢永东呆如木鸡,大脑一片空白,他压根就没想到:居然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哥哥就了解并知道了文庙街的那一档子事。面对母亲的苦苦追问,他知道不能再呆在家里了,于是以抓紧时间去落实哥哥交办的事情为理由来加以搪塞。

    他猛地站起来,对母亲说:“妈,我先去办事,回头再告诉您。”说完就抓起大衣出了门去。

    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心中老是惦记着半娘,自打去年搬出文庙街以后,不知不觉都有一年多时间没见上一面了,心里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她现在不知道半娘住在那里,几次拨通了谢永东的手机,想问问他,结果谢永东没敢接电话,于是只得叫上保姆阿桂,陪她一同到文庙街旧宅那里,去询问半娘现在的下落。本来她知道文庙街的那一带好像是全都拆迁了的,应该是没人住在那里了,但刚才侠儿气愤地提到了那叫啥棚户的,好像那一带还有人住。

    尽管夜已经很深了,但母亲和阿桂还是决定上一趟文庙街。她们从翡翠花园附近乘上一辆出租车向老城方向驶去……

    谢永东从家里出来后,驾车独自一人来到了翠水河畔的音乐广场。这时广场上早已没了白天的热闹景象,间或只有些清洁工人清扫残留的果皮和纸屑,平时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散去,偌大的广场就变得非常冷清了。

    谢永东正是需要这样的宁静环境,他来到绿地前一张长椅前坐下,把头深深地埋在两手之间,嘴里叼着一支刚点燃的香烟,使劲地吸着,时值严冬时节,翠水河上吹来的阵阵寒风,能使过往的行人有一种霜冻透心凉的感觉,然而却在此时,谢永东的额头上竟然还渗出了汗珠。他心乱如麻,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哥哥离家前对他说的那一切意味着什么,那可不是与他逗着说起玩的;他更清楚地知道:以目前公司的情况,要在三天之内安置好文庙街那一带的所有棚户是根本就做不到的,而现在要扭转这个僵局,该怎么办?他苦苦地思考着眼前所面临的这个难题。

    他将自己乱麻般思绪前前后后整理了一遍,最后认定了哥哥之所以发火的根源一定就在半娘那里,既然半是导火索,那么现在最明智的办法就是趁它还没引爆前就掐断它,只要他将半娘一家的问题解决,变被动为主动,那么后面的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而解决一家的补偿,他是做得到的也是能做得好的。

    对了!只要把半娘家的事情办好了,就有可能求得母亲的谅解,只要将母亲牢牢地抓在手中,就等于有了“救命草”和“避风港”。主意拿定之后,他决定乘夜深人静之时,马上驱车前往文庙街去。

    就在他快要赶到文庙街旧宅的时候,他发现就在前面停靠着一辆救护车,借助于微弱的车灯,远远看见一些穿着白衣的医生和护士正在向车上抬着病人。不一会儿,史大柱和鹃子从废墟里跑出来,匆匆跟着赶上了车。他马上意识到:会不会是半娘出事了。正要推开车门下去看看,这时救护车已经鸣响了警示笛,向医院方向驰去,他只得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救护车在门诊大楼前停下,从里面又跑出几个医生、护士与车上的人一道将病人推进了急救室进行抢救,过道里只留下史大柱和鹃子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焦急地等待着。

    这时谢永东在车上点燃了一支烟,随着袅袅的青烟,他在思考着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该咋办?

    平心而论,谢永东还不是像鹃子所说的那种属于是“丧尽天良”的人,在他内心的世界里除了有撒旦,也还存有一点点天使的踪影,无论从那一个角度来看,他的本质并不坏,对于恩重如山的半娘,他还是很有感激之情的,在文庙街刚刚拆迁的时候,他也诚心诚意地考虑过对半娘一家给予特别优惠的照顾,那知道史大柱一个死心眼认死理,偏偏还要拉上左邻右舍,结果才使得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知道这时候自己走过去,即便是出于真心地想探望半娘的病情,史大柱和鹃子都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的;但是回过头来又想一想,现在半娘正在急救室里抢救,这也是千载难逢化解矛盾的好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他决定现在就下车,硬着头皮走过去。他挪动着脚步,装着没看见史大柱、鹃子两人的样子,慢慢地来到急救室门口。

    “来了”,谢永东没有想到史大柱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和他说话。

    “唔”谢永东含混地回答着,侧身向史大柱和鹃子那里看去,只见史大柱仍低着头,鹃子却侧背着脸。三人就这样沉默了十多分钟。这时谢永东觉得时机到了,他正准备先给史大柱递上一支烟,然后说上几句安慰的话,告诉他半娘的医疗费用由他来承担,再塞上一些钱。

    就在这时候,“蹬蹬蹬蹬!”过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永东顺着有响声的方向看去,只见家里的保姆阿桂正朝急救室跑来,一面跑一面说:“我刚才赶回家找你,你不在家,原来你已经来了。”阿桂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啊!不好了,是你母亲!是你母亲!啊!……”她用手指着急救室。“啥!啥!”谢永东的心都快提上了喉咙,突然,他恍然大悟,原来被推进急救室抢救的不是半娘,而是他母亲。

    谢永东本能地感到这一下可真的闯了大祸,再也顾不上搭理史大柱和鹃子了,一个箭步跨上前就想朝急救室里冲,里面的值班护士听到门外有异常的响动,就推开门出来制止了他的冲动行为。心急如焚的谢永东无助地在过道上焦躁不安地走动着,这时他想起了高中时代的同学鲁肃明,现在是县医院的院长。

    住在医院后面宿舍区的鲁院长接到谢永东打来的电话后,不敢怠慢,赶紧穿上衣服出了门,叫来医院里几位有名的专家,匆匆朝急救室赶来。谢永东看见鲁胖子带着一群人终于来了,就好像抓住了天上掉下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拉着他的衣服,语无伦次地比划着。

    鲁胖子一看平时非常精明强干的谢永东都紧张成这副模样,心里暗暗吃惊,他摆动着手掌,嘴里安慰说:“谢二哥,别慌,我们进去看看。”说完就带着几位专家走进了急救室。

    尽管鲁胖子带着本地有名的医生来了,多少能使谢永东减少一些担心,但是无法安定下来的急躁情绪还是使他在过道上来回走动着,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本来有几位路过这里的护士想制止他,医院里禁止吸烟,但一看见他那张阴骘、铁青的脸色都吓坏了。

    一.小时过后,急救室门开了,医生和护士将母亲推了出来。谢永东、史大柱、鹃子和阿桂都围了上去。

    “妈,妈!”,“谢大娘,谢大娘!”谢永东、史大柱都急切地喊着。医生提醒说:“病人需要安静。”母亲慢慢睁开双眼,看了看他们,只对史大柱缓缓说了一句“柱儿,大娘没事。”“妈!”谢永东喊声刚落,母亲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神色看着他,眼泪就慢慢从眼角边溢出,这可把谢永东吓了一跳,生平爱他的母亲不和他说一句话,哪怕是骂上他一句的话也没有。

    这时候,后面有人拍了拍他,谢永东回头一看鲁胖子正晃动着头,得意地向他微笑,他语无伦次说了声“谢谢,谢谢老鲁。”

    九谢永侠在从宿栖县赶回安川市的路上,始终被一种非常沉重的心情压抑着,那是因为文庙街的事情还深深地萦绕在他的心中,他在车上想了一会儿,决定将这事告之于安川市市长汪家泉。

    “家泉,休息了吗?真不好意思,因为有件急事,得马上给你说说。”在接到谢永侠深夜打来的电话时,汪家泉并不感到非常诧异,因为谢永东邀约谢永侠回宿栖县看望母亲这事情的幕后导演就是他。这两天谢永侠一行来安川考察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多年来精心准备的这一张牌,该在谢永侠即将形成倾向性意见的关键时刻,把它打出去。

    他原以为谢永侠打来的电话是表示对他母亲、弟弟的特别关照,说一些感谢之类的话。但是他没有想到:谢永侠却向他提起了文庙街拆迁的事情。

    “啊!啊!宿栖县会发生这样的事?”汪家泉在电话里有些吃惊,也有些疑问。

    “你不知道吗?”谢永侠反问他。

    “事先我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起这一件事。”“那你明天一定要好好地查查,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及时报告市委、市政府,简直是严重的失职嘛,现在文庙街那里的情况非常严重,我亲自去看过,有些人还住在棚子里,其凄惨情景,非语言能尽数表达,请市委、市政府尽快研究解决。”谢永侠生气地说。

    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要他尽快查处安川都市建设公司的问题,并追究有关人员责任。但是一想起弟弟谢永东,不知咋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回到安川世纪大酒店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他原先考虑急着赶回来,就是想与刘东生、柴芸他们商量,让他们再去找找薛琪详细谈谈。看了看时间,确实太晚了,他想:这几天东生、柴芸他们为考察的事情也太辛苦了,估计他们现在早已休息了,就没有去叫他们。

    正要走进房间,这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保姆阿桂告诉他母亲住进了医院。

    谢永侠吃了一惊,马上急切询问了详情,得之母亲在他走后,就赶到了文庙街,并找到了半娘,由于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撕心欲裂的母亲当场就晕死过去,现在经医生全力抢救后,目前病情已无大碍,只是说要多住几天院观察。

    阿桂的通报并没有使谢永侠真正放下心来,因为他知道:年迈的母亲一直患有严重的高血压,这种疾病最怕受到意外的刺激,看来他又不得不再次返回宿栖县去。

    他来到小刘的房门前,叫醒早已入睡的他,让他明天早上转告刘东生、柴芸他们要做的事情,并告诉小刘,他母亲住院了,他得再次返回宿栖县去。

    再一次的深夜出车,本身就让司机直观地感到,今天部长家里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望着谢永侠严肃的表情,司机也不敢多问些什么,只是暗中加快了行驶的速度。

    只见在浓浓夜色下,一辆别克车在空旷和宁静的道路上像一阵狂风超速飞奔;谢永侠本想提醒司机注意安全,但由于挂念着母亲的病情,看了看路上也没啥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也就默许了司机的违规行为。

    谢永侠感到再次从安川市返回宿栖县的这一趟花费了好长的时间。终于在远处看见了被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勾画出动人曲线的小城宿栖县的时候,司机下意识地望了望谢永侠轻轻低声问道:“谢部长,我们去那里?”“我们到医院去”谢永侠接着说,“对了,小黄你将我送到那里就行了;你去县委招待所休息吧,跑了几趟你也够累的。”别克车刚在门诊大楼前停下,宿栖县委办公室主任段伟和县医院院长鲁胖子就赶紧迎上前去。“谢部长,县委纪威书记和梅江弘县长刚刚得知老夫人住院了,正在赶来的途中,叫我先在这里候着……”段伟还没说完,那个叫鲁胖子的院长就紧紧跟在谢永侠的背后插上了话:“谢部长,老夫人已经没啥大事了,我们已派上了最好的医生和护士,院领导亲自带班负责,实行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护。”谢永侠简约地和他们握了握手,说了声:“谢谢!”他问明了母亲病房的位置,就径自走进去了。

    母亲病房外的过道两旁聚集了七、八个医生、护士,看见领导来了个个挺胸收腹。就好像在等待检阅一样。保姆阿桂和史大柱正坐在长椅上,看见谢永侠来了也站起身迎上前去,跟在谢永侠的后面进了病房。

    母亲住的病房是医院里最高级病房,各种设施俱全,一般是县上那些离休干部养病住的,而且现在还刻意进行了布置,案头上摆着一大束艳丽的腊梅花,母亲就躺在一张洁白的病床上,看来已经苏醒过来了。弟弟谢永东勾着头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看见哥哥来了就赶紧站起身来,诚惶诚恐地轻声喊了声:“哥”。

    谢永侠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谢永东,径自来到母亲床前。他发现母亲的眼里噙着泪花,嘴角痉动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念出“半娘、半娘”几个字来。

    其实谢永侠心知母亲要说什么。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母亲的手背,安慰道:“妈,你老就别念着了,我知道该咋办。”母亲点了点头,这时眼泪又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地流下。

    段伟将谢永侠请到沙发前坐下。这时胖子院长走到病房门口,向外招了招手,进来一位医疗专家小组的组长,要向谢永侠部长汇报病情和治疗方案。

    谢永侠挥了挥手,说不着急,便侧过头两眼盯着谢永东问:“我交办的事情,你办了吗?”“没,没,还没来得急办,办。”谢永东结结巴巴地回答。

    谢永侠厉声地说:“那你就快去办吧!”“马上就去办,马上就去办。”谢永东一面答着一面拔腿就向门外跑去。

    谢永侠气愤地赶走了谢永东后,对着胖子院长又说:“鲁院长,请你们出动一下救护车,我在文庙街还有一个病人,那是我妈。”院长一听,大吃一惊,侧头看了看病床,又看了看谢永侠严肃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心里直纳闷,“这,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谢永侠见他在愣着,也没有过多地给他解释,就对史大柱说:“大柱,你和鲁院长他们一同去吧。”“唉!”史大柱在门口大声地应着。

    鲁院长和医疗专家走了之后,病房里只剩下了阿桂,段伟在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宿栖县委书记纪威和县长梅江弘就带着一群县级干部,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就来了;病房外重新又聚上了一大堆人,谢永侠不得不出去一一握手表示感谢。

    礼仪之后,纪威和梅江弘跟着谢永侠进了病房,向母亲致以诚挚的问候。谢永侠请两位县领导在沙发上坐下,又一阵相互寒暄之后,便向他们说起了文庙街拆迁的事情,他想从两位县领导那里了解些内幕情况。

    县委书记纪威想了想说道:“关于城市建设的那一摊子事情,主要是县政府在抓,还是梅县长比较清楚些。”纪书记飞起了一脚,将皮球踢给了县长梅江弘。

    梅县长扶了扶眼镜慢声地说:“文庙街片区拆迁的问题,主要是安川都市建设公司的补偿不到位。”梅江弘说到这里,看了看谢永侠,顿了顿话语。

    谢永侠感到他们是忌惮谢永东是他亲弟弟这一层关系,于是插上一句话,干脆挑明了说:“就是我弟弟谢永东的那个安川都市建设公司嘛,这个我知道。”梅江弘面带尴尬之色地笑了笑,又接着说:“为了文庙街片区拆迁的事,真是让县委、县政府伤透了脑筋。从去年初起,每隔过十天半月的,那些拆迁户都要来**,一来就是几百人,一下就把县委、县政府围个水泄不通,县委、县政府上上下下的领导都去做工作,都没有做通,咳!有一次,那些拆迁户还把我们的一个副县长给打了……”面对梅县长王顾左右而言他,尽管这不是他想了解的核心内容,但谢永侠还是耐心地听着。他知道两位县领导在文庙街片区拆迁的事情上还有所顾虑,还不敢敞开对他讲些真话,只是不得已的敷衍了事罢了。既然梅县长已经讲到了文庙街片区拆迁问题产生的严重后果,于是他借机插上了一段话。

    “纪书记,梅县长,这样可不行啊!文庙街片区拆迁的问题一天不解决,我看迟早是要出大乱子的,这件事情,我已给汪市长说过了,也给谢永东敲了警钟,要他回去马上筹款,请你们县委、政府马上拿一个解决方案来,我带回去请老汪他们研究、研究;督促安川都市建设公司的补偿款及时到位,由你们县委、政府统一来解决,你们看这样行不行。”纪书记和梅县长这时有些喜出望外了,脸上也绽开了笑容,不约而同地说着:“行!行!我们马上回去,按谢部长的要求落实解决方案的事情。”说完就起身,向谢永侠告辞。

    这时谢永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用责备的话语问:“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们县委、县政府怎么没有及时上报市委、市政府。”纪书记和梅县长一听,愣了一下,梅县长说:“不可能,我们前后向市委、市政府专题汇报了多次,报告也打了五、六份。”“哦!”谢永侠有所领悟地点了点头。

    纪书记和梅县长他们走了一会儿,谢永侠就听到过道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出门一看是鲁院长和医疗专家推着半娘进来了,谢永侠向他们招了招手,示意将半娘也推到母亲的病房中。

    医生的诊断很快有了结果,半娘是由于风寒引起的急性肺炎,正处于高烧阶段,谢永侠仔细地听完这个诊断结果,心里一阵阵揪心地痛。他知道,年迈的半娘住的那个棚子是不能抵御前几天那场刺骨的寒风和大雪的,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可没料到那“元凶”竟然会是他的弟弟谢永东。

    他决定晚上留下来陪伴母亲和半娘,不!他觉得应当替弟弟“赎罪”。

    他叫来保姆阿桂,叫她领着史大柱和鹃子搬到翡翠花园去住。倔强的史大柱说啥也不离开,谢永侠和保姆阿桂相劝了半天,史大柱还是流着泪,看着病中的娘,死死地抓住门框一动不动;倒是那位白天骂过谢永侠的鹃子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去,对史大柱说:“柱!咱别辜负了谢大哥的一番好意,棚里还有咱小柱子呐?走吧。”鹃子拉着史大柱跟着阿桂向外走去,史大柱不断地回头对谢永侠哭着说:“哥!哥!娘就交给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