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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四十六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按下四爷这边的小小苦恼不提,毓庆宫这边,尔芙才刚离开,太子胤礽就匆忙来到了后殿。

    他从小就跟在康熙爷身边,由康熙爷和当世大儒悉心教导,他比所有人都更加了解自个儿的处境是多么尴尬,不管是他的哪个兄弟继位称帝,他这个曾经被议储的太子都要去做冷板凳,安安稳稳地做个悠闲到老的亲王,便已是新帝宽仁,若是碰上心思狭隘的新帝,估计一上位就要将他病故,他静下心来,侧面旁观所有兄弟,怕是也唯有老四能留他尊荣到老。

    明明他已经彻底熄了夺位的野心,一心按照皇上的吩咐,配合四爷完成交接工作,可是偏偏出现了四爷遇袭的事情,而所有明里暗里的线索都无一例外地指向他,他现在当真是百口莫辩,即便是连皇上老爷子都怀疑他可能是面服心不服,这些日子都不知道敲打过他多少次了,可惜他却连为自个儿辩解的理由都没有,几次想要和老四好好说说这件事,消除两人间的误会,但是四爷宁可当着所有人的面落他这个挡箭牌太子的脸面,也不肯给他说话的机会,让太子妃和四福晋解释,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后的办法了。

    如果还不能解释清楚,他就要将写好的辞呈交给康熙爷了。

    特么的,这太子的活儿就不是人干的,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觉得自个儿身为储君就能高高在上,这简直就是一面被皇上老爷子竖起来的活靶子,甭管是他的哪个兄弟想要夺嫡,他都会成为最先被针对的那个倒霉蛋,左右他现在都是不可能登基称帝,还不如早早就主动把自个儿头上的储君名分摘下去,领着一家老小去关外做个逍遥王爷呢!

    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胤礽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他现在发自肺腑地讨厌留在京中,更是巴不得立时三刻就从压得他透不过气的奏疏、邸报中脱身,趁着自个儿还算年轻,好好去享受自个儿没有经历过的潇洒童年和自在人生,左右他有大把家当,走到哪里都饿不到,顶着皇室子孙的头衔,谁敢小看他半分,他的子嗣,也可以承袭他的爵位,照样做个自在逍遥的王爷,至于说,皇上这个累死累活,也没有个加班费的苦差事,谁爱干就谁去干吧,反正他是绝对不希望他的子嗣,也如同他这个倒霉蛋似的,最终落得个手足相残的下场。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的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后殿里,瓜尔佳氏可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还提心吊胆地担心着要怎么给胤礽回话,猛然听见胤礽过来的通传声,连手里头的茶盏都跌落了,她连衣裳都顾不得整理下,便忙迎了出来。

    “这是怎么弄的!”胤礽笑着扶起屈膝见礼的瓜尔佳氏,迈步就走进了殿中,他瞧着跌落在地上的茶盏,又扭头瞧了瞧瓜尔佳氏身上的茶渍,有些不喜地拧了拧眉,低声问道,“该不会是四福晋连脸面都不要了,直接泼了你一身茶水吧!”

    “不是,不是……

    四福晋温吞有礼,性格也很是和善,哪里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呢,实在是妾身太笨手笨脚了,刚喝茶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摔了手里头的茶碗,还溅了自个儿一身茶渍。”瓜尔佳氏可不想因为自个儿的原因,再让太子和四爷之间生出罅隙来,忙摆手解释道,还生怕太子不信地伸出了她被茶水烫红的手,指着手上的红斑,证明着自个儿的话。

    胤礽见瓜尔佳氏如此着急辩解的样子,心下更多了几分柔软。

    他如何能不知道瓜尔佳氏是为了着急出来给自个儿见礼,这才会失手打翻茶盏,他有些心疼地拉着瓜尔佳氏就往内室里走去,边走边吩咐宫人取来上好的烫伤药,细声安慰道:“爷和你是夫妻,来往你这里,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实在不必次次都着急出来迎接,难道爷会为了这些虚礼就责怪自个儿的妻子么,幸亏现在天气还算凉爽,这茶水送上来一会儿就凉了,不然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爷,妾身没事。”瓜尔佳氏眼圈微红地含笑应道。

    “知道你没事,你又不是瓷娃娃,哪里会是这点小磕碰就伤到的,不过这手上被烫伤,可是可大可小的事情,这要是留下疤,你还不得哭死,这些日子就不要再沾水了,洗漱就让底下人拧帕子擦擦就是,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胤礽难得能看到瓜尔佳氏如此小女儿的一面,他心下微动,伸手接过宫人送过来的药膏,一边轻轻替瓜尔佳氏涂抹着药膏,一边轻声打趣道。

    瓜尔佳氏脸颊微红地咬着唇瓣,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低头替自个儿上药的胤礽,最终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胤礽的后脑勺。

    当她的手搭上胤礽后脑勺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她不敢相信自个儿会做出如此冒失的举动,要知道这男子的头就如同女儿家的玉足一般,哪里是旁人能随随便便就触碰的,便是她二人结发多年,哪怕是在床笫间,她也不曾有如此大胆的举动,一时间,她愣住了,胤礽也懵了,被礼教约束甚严的两个人,双双都红了脸……

    最后还是胤礽先反应了过来,他有些慌乱地将药瓶塞回到宫女的手里头,连连揉搓着耳后那一小块位置,吞吐道:“那个……爷前面还有政务要处理,便先过去了,晚上再过来陪你用膳……”说完,他也不等瓜尔佳氏回应,迈步就往外走去,连小宫女撞到他,他都没顾得上责骂一句,便以最快地速度消失在了殿门口。

    “太子爷是害羞了吧!”从旁伺候的掌事宫女是自梳头留在宫里伺候的老人儿,她从小就陪着瓜尔佳氏一块长大,说话也多了几分随意,见瓜尔佳氏还望着殿门口的方向愣神,不禁笑着打趣道,她最愿意看到太子和瓜尔佳氏亲近了,一路看着瓜尔佳氏如此艰难地在宫中撑着,她感同身受,别提多心疼了,现在总算好些了。

    “别胡说了。”瓜尔佳氏红着脸反驳道,抢过宫女手里的药瓶就小心翼翼地收藏在了床头的暗格里,这是胤礽用过的药瓶,她仿佛还能闻到药瓶外侧,那股独属于胤礽身上的淡淡的檀香味道,这样的宝贝,她自是要好好收藏起来了。

    重新让宫人拿过其他的烫伤药,将手上的点点红肿涂抹好,瓜尔佳氏也算是彻底冷静下来,她这才想起她还没有来得及把四福晋给出的回答告诉太子爷,又忙招呼过宫人伺候自个儿梳妆、更衣,打算亲自往前头的毓庆宫正殿走一趟。

    只不过她这边还没有出门,李佳氏和林氏就双双过来了。

    当然,这两位绝对不是来给她请安的,而是借着请安的幌子来看她的笑话啦。

    同四爷府一般无二,毓庆宫里也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太子爷匆匆而来,却又匆匆而去,才不过盏茶工夫就传遍了毓庆宫上下,早已是深谙太子爷心性的两个侧福晋,根本没想到已经有了数个孩子的太子爷,居然会在瓜尔佳氏跟前流露出毛头小伙子的一面,自个儿不好意思地转身逃跑,只当是瓜尔佳氏是个蠢妇,不知又怎么得罪了本就心情不大好的太子爷,特地过来嘲笑瓜尔佳氏的丑人多作怪的。

    这种事,在毓庆宫里,也早就不是头一遭了。

    别说今个儿太子爷并没有落她的脸面,李佳氏和林氏的多番嘲笑于她而言就如同是场闹剧般可笑,便是太子真的落了她的脸面,她从小就建立起的自尊心,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在这两个女人跟前流露出分毫软弱之态,偏偏李佳氏和林氏根本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她二人见瓜尔佳氏强作镇定的样子,更觉得发自内心的痛快,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着,若不是自个儿家世不如瓜尔佳氏出众,若不是瓜尔佳氏是康熙老爷子属意的太子妃人选,这毓庆宫里里外外,哪里轮得到瓜尔佳氏这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废物做主。

    可惜这些话是她们二人疯魔了都不敢说出口的。

    强烈的嫉妒和不甘,让她们二人更是变本加厉起来,一句句冷嘲热讽就如同早已经打过腹稿似的脱口而出,可惜她们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瓜尔佳氏暴怒而起,便被同样想起没有和瓜尔佳氏说正事就离开,而急忙转身回来的胤礽含怒呵斥给打断了。

    胤礽,也并非如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就是个天生喜欢宠妾灭妻的主儿,可是自小跟在康熙帝身边,他看过太多美人,或是娇媚、或是婀娜、亦或是有着几分刁蛮任性,总之是早就被娇花迷昏了眼。

    而瓜尔佳氏模样不算出众,性情温婉淑惠,言行举止,皆是教习嬷嬷细致调/教过的,当然不可能如其他妾室那般轻佻和魅惑,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很难对瓜尔佳氏生出爱恋之情来,加之后院其他女人众口一词地诋毁,即便是精明如他,也难免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而随后瓜尔佳氏自暴自弃的行为,更是让他确信了后院其他女人的说法,虽然面上还保持着对瓜尔佳氏的敬重,却是连一分钟都不想待在瓜尔佳氏的身边,甚至还会给那些自称自个儿受委屈的妾室做主,转头来找瓜尔佳氏的麻烦,可是他却是从未亲眼看过这些在他跟前,一个个如同乖猫似的女人在瓜尔佳氏跟前是如何的嚣张跋扈。

    此时一见,他只觉得他就如同个傻子似的被这些女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哪里能不愤怒,同时他也对瓜尔佳氏生出了几分抱歉。

    其实,即便是他之前和瓜尔佳氏看似走近了几分,却从未真正地关心过瓜尔佳氏,不过是因为康熙老爷子之前和他说起,有意要将瓜尔佳氏膝下唯有的女儿嫁去准噶尔和亲,他心知瓜尔佳氏将三格格视作命根子,所以心生愧疚,想要在这些日子里,多多陪陪瓜尔佳氏,让瓜尔佳氏不至于太反对这桩亲事而已。

    说白了,这就是一次美男计。

    只不过人都是有感情的,长久相处,昔日看不到的好,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胤礽是抱着不纯的目的和瓜尔佳氏亲近,却也真正感受到瓜尔佳氏对自个儿的用心,所以渐渐地,他也就分不清这是场戏,还是他发自本心地想要和瓜尔佳氏好好相处,这才闹出了他刚才落荒而逃的那一幕。

    因为他很怕瓜尔佳氏是在同样算计着自个儿,相比于三格格,他显然更看重李佳氏和林氏所出的阿哥,他怕他对瓜尔佳氏的一时动心,让瓜尔佳氏变本加厉地对宫中的其他阿哥下手。

    他还没有忘记李佳氏的长子是如何死在瓜尔佳氏手中的。

    那次,他随着皇上去南巡,没有带任何女眷在身边,也没有带已经十岁上的小阿哥同行,因为那时候南边正在闹灾,连皇上老爷子出巡都是轻车简从,可是他却没想到就是他的一时疏忽,瓜尔佳氏就趁着这机会,放任小阿哥病重,却故意拖延时间,不肯为小阿哥请太医,就这样眼瞧着已经入上书房读书的小阿哥病死了。

    小阿哥是他的长子,更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当时,他都不知道得到这消息以后,自个儿是怎么从南边赶回来的,就在这座华丽的宫殿中,瓜尔佳氏神情清冷,眼底闪烁着些许得意,李佳氏则哭得泪如雨下,几度昏厥,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手,也是第一次禁足圣旨册封的太子妃瓜尔佳氏,虽然事后瓜尔佳氏百般抵赖,可是他还是认定了就是瓜尔佳氏气度狭窄,没有容人之量,更不懂得慈爱之心,这才致使小阿哥夭折。

    如今看来,也许他一心想要保护的李佳氏和林氏,可能比看似坚强的瓜尔佳氏更要心坚如铁吧,胤礽不想再看对着他美美哭着的李佳氏和林氏,有些心累地摆了摆手,让人将她二人轰了出去,随即就将坐在宝座上,浑身僵直如同冰块般的瓜尔佳氏揽入了怀中。

    直到他将瓜尔佳氏揽入怀中,他才察觉到,原来看似镇定自若地高坐在宝座上的她,早已经浑身发抖,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自控能力太强,这才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软弱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