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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海山原本是正宗八旗子弟,也曾寄厚望于变法维新,君主立宪,及至改革失败后,才彻底对清朝政府断了念想:什么立宪改制都是狗屁,无非是苟延残喘的花招伎俩,转而坚定信念,铁了心要通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推翻大清江山。

    隆泰未曾受过半点革命教育,对于革命党的政治主张是似懂非懂,但他早年与维新派过从甚密,十年前也曾满腔热血,心灰意冷只是这两年的事。不管怎么说,起码有两点他是极为明白的:维新变法搞的是君主立宪,维持正统,革命党是要彻底推翻,改朝换代,说明白点就俩字儿:造反。

    隆泰佯作低头吃茶,心思却是转得极快,好几个念头在脑袋里倏地闪过,到底拿不定主意,决意按兵不动,探探对方的意思。

    关海山拭去泪花,沉默半晌,他并不指望靠几句话就能打动隆泰,惟自轻轻地叹息一声,陡然间已经恢复了平静,回身稳稳地坐下饮茶。

    隆泰的心思他是了解的,君子晓义,小人晓利,隆泰虽然两手空空,终究是部曹堂官,至不济还有月例官俸可以巴望,年过不惑,不能不为后半截儿多多考虑,如今若是倒灶重来,不啻为人生一大抉择,不管最后选了谁,都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绝无转圜余地。

    “霖霜”,隆泰微微向前坐直,欠了欠身,说道,“你说的都在理,大家眼瞧着心知肚明,只是这世事如棋局,大清的江山坐了这么多年,难道就迈不过这个槛儿?”

    关海山闻言,眼中波光一闪,正想驳斥他昏聩,忽然意识到,这是对方下的套,旋即平静下来,默然一笑道:“君心,我心,心知肚明。”

    隆泰站起身来,悠悠地来回踱步,转念沉思。

    宦海浮沉,大起大落他是见得多了,朝廷邸报日见凶险,隐隐约约地也感觉到玉厦倾颓,朝不保夕,大清国啊,大清国,难道真的气数已尽?心里不由地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难受,立场开始动摇。

    其实隆泰所惧怕的并非是清朝的灭亡,他担心的是衣食俸禄没了着落,老大光棍儿,下半辈子可怎么活?万一真要是打起仗来,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又顾得了谁呢?是时候找找退路了。

    他心里盘算过几多回,从当前看,大清国的运势,十分里已经去了七分,命若游丝,无非苟延残喘吊口气罢了,往深处想,自己总得找个靠山,洋人巴结不上,也未必靠得住,关海山到底是自己兄弟,知根知底,虽然跟革命党混,是个杀头的罪过,但只要自己把持好度,涉足不深,躲到后头,扇扇阴风,点点阴火,观望观望,也不至于落下什么把柄,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若是闹不成,或是革命失败,给朝廷灭了,自己照旧回去吃皇粮,这样算计,虽是两面三刀,小人所为,但终究不吃亏,算得上是明智之举。

    琢磨到这里,隆泰抱定主意,已是双目炯炯,沉吟道:“兄弟,话即到此,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我二人相识也快二十年了吧,过命的交情,大可不必藏着掖着。”

    关海山取下纱罩,拨弄火烛,看着摇曳的火光,良久,深深地透了口气,一字一板地说道:“断不教兄长为难,若兄长办得到,自当厚报,若办不到,就当兄弟未曾来过,你我二人从此分道扬镳!”

    “哦?!你倒说说,所为何事?”,隆泰不禁一怔,随即点头问道。

    关海山嘴角微微吊起,咬咬银白牙花,冷冷一笑,说道:“京畿城防图!”

    “就这般?”,隆泰突然长吁一口,放声大笑。

    关海山被这笑声打懵了,茫然不知所措,却转眼已是明白:隆泰握有此图!不由地一阵兴奋,“还请兄长帮衬则个!”

    “哈,兄弟也太抬举我了,我既不是大将军,也非八旗都统,何来此等机要?”,隆泰笑吟吟地讥讽道。

    “那……”

    “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死了张屠户,就吃带毛猪?你别忘了,我可是个老兵痞!当差二十几年,专司京畿卫戍!别的事儿我不敢说,夸那海口,惟独这里边儿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隆泰傲然打趣儿道。

    关海山至此释然。

    隆泰喝下一口茶,接着说道:“京城地面儿再大,这朝廷若要节制提调各方兵力,还不得靠我们这些人跑腿儿打杂?虽说严防死守,禁止走漏消息,但见得多了也就知道怎么回儿事。四九城里,一大堆新军禁旅,几万人马,谁管得住谁?老兵油子串门说漏了嘴,那是常有的事儿,莫说调动机防这般机密要务,就是各营谁是参领,谁是军校,谁的靠山是谁,来龙去脉老子也是门儿清!”

    隆泰端起茶碗,得意地笑了笑:“这么些年,我也是无心插柳,时不时留意,这京中防务,我就是闭着眼也能说个大概齐,可惜啊,老子是没福份做大将军,嘿!”

    “来人呐,笔墨纸砚伺候!”,隆泰隔着门唤道。

    是夜,隆泰以箸为筹,连说带比划,将各处山川河流,滩头险要,暗道小路,兵力配置,供给武备,换防调度等等详细说明。足足用了四五个时辰,方才交待明白,关海山半点不敢遗漏,笔走龙蛇,事无巨细,一一记录详尽,绘好之后,取过灯油将纸张浸透,再用宣纸吸干藏进竹筒:一是防着过水,二是若有泄露,火折子一晃,瞬间化为乌有,不至落入他人之手。

    诸事完毕,天已放亮,二人约好以后接头的地点和暗号。

    “兄长,大恩不言谢,来日方长,多多保重!”

    隆泰眯起略微浮肿的双眼,苦涩一笑道:“如今你我一根绳上俩蚂蚱。”,跟着背过身去,负手望天幽然叹息。

    关海山待开口宽慰,却被隆泰摆手止住道:“此地不宜久留,早些去吧。”

    关海山点点头,从包袱里拿出几张银票,压在砚台下,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