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女生小说 > 传奇 > 74 鹿死谁手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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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轻声道:“皇上,你所有的为难,怀素知道,怀素都知道。也明白朝中各位大人的选择,是非大小,孰重孰轻,取大舍小,这是对的。皇上更是名好君王,明知那决定没有错,却一直没有当面斥责、拒绝怀素。皇上,怀素今晚过来,是想跟皇上说,怀素将按公办理莫愁此案。”

    “一番冠冕堂皇说辞过后,李大人终归是怕受天下人诟责而决定帮莫愁翻案?”连玉目光一收,蓦地直视于她,眸底一抹似笑非笑。

    素珍怎会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讽刺,她摇头笑笑,“怀素素来皮厚,不怕天下人责备,这样做,是希望能为死者雪冤、给生者交代、还无辜者清白。这方才不负皇上亲手赐我的提刑官。

    “这是怀素的职责。怀素还想说,贸易是大事,选贸易而舍莫愁对皇上来说是对的。皇上可在审判之前,大可用各种手段打击我,让我无法进行审讯,也可以过后推翻怀素的判决,当然,怀素会抗战到底。我一直在想,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做到两全其美。后来,我想通了,有些事情根本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傻,但至少,我不负己心,皇上也是。我们都必须为自身的责任而负责。可以输,可以被误解、被辱骂,但不可以退。”

    连玉仿佛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便那样盯着她,如鹰兽狩猎时锋芒锐利毂。

    隔着桌椅,她跪在地上,眉眼坚决。

    素珍一番陈述,自我感觉良好,自己都快被自己给感动了,被他一看,却怎么感觉这么毛骨悚然。她当机立断,自己爬起来,谄媚地说了一声“微臣告退”,就去开门铨。

    突然却听得背后道:“就按你所想的去做吧。朕不给你小鞋儿穿。”

    素珍浑身一震,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转身,却见连玉目光似电,眸中闪烁着傲气和自负。

    和初见那晚损人利己、狡猾的他不同,和宁安大街俊雅高贵的他不同,和金銮殿上以退为进的他不同,和御书房沉默寡言面对群臣嘴脸的他不同,和验尸房被何赛暗中轻视故意不甘回击血气方刚的他不同。

    她怔怔看着,只听得他淡淡道:“这次,你开路,换我来护航。去吧。”

    “可你若放任我,我们大周和大魏之间岂非势成水火?”这下反是素珍不淡定了,一骨碌跑回他身边。

    “朕一直没有给你答复,是因为朕正在办一件事。若此事能成,无论国案怎么判,我大周仍可与魏国维持原来的贸易关系。”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素珍大喜。

    他究竟想到什么办法绝处逢生,既可让她顺利办案,又不影响魏周贸易关系?

    “事情未必能成。没把握的事,说来无益。还有,这事你断不能先说出去,懂了吗?”

    素珍使劲点头,连玉既不肯多说,她也不问。他说不一定能成,也就是说他也许会失败,也许最终会阻止她,可明天还是可以期待的。可以期待的明天,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动呢?

    *

    相府此刻正灯火微隆。

    吏部尚书夏艺达、刑部尚书萧越、京兆尹何赛、晁晃、李兆廷,这些上京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此时正齐集相府大厅,聚首一堂。

    便连那京师衙门的王仵作也被邀了过来,此刻一脸受宠若惊地坐在太师椅上。

    众人位列左右,权非同居中,其面前茶几上放着一份杀妓案的呈堂记录。

    这份卷宗,所有人均已熟看。

    权非同搁下茶盏,凤眼一扫众人,“交于诸公之事,可已办妥?”

    夏艺达和萧越站起,欠身道:“相爷,幸不辱命。”

    权非同又看向那王仵作。

    王仵作立下抖擞跪下,讨好笑道:“大人,小人已办理妥当,那些活儿已运回衙门,大人只管放心。”

    权非同颔首,道:“王仵作辛苦了,且到本相账房处支些银子买酒喝。”

    这权相并没直接给出具体银两作酬,而是让他自己报数过去。王仵作大喜过望,喜滋滋地叩谢了。

    权非同隐去眼底一抹轻嘲,目光最后落到晁晃身上,眉眼间难得砌上一抹凝意,“晁弟,这次最关键的环节,要看你了。”

    晁晃颔首,“是,晁晃一定尽快将那个地方找出来!”

    李兆廷知权非同所谋,端起茶碗,略一计较,道:“师兄,也许兆廷可以找人问到相关。”

    “哦?谁?”

    “一位故人。”

    众人相视喜顾。

    “好。”权非同屈指往呈堂记录上一敲,一笑泻暗灯火。

    权府外头,此时有一辆马车在夜色中行走。

    赶车的是一青一中两名男子,戴着毡帽,帽檐下压,看不清面貌。

    瞥了一眼权府灯火,那青年男子问道:“大人近日有否收到公子消息?”

    那中年男子笑道:“公子正忙,你我得此空隙,正好隔山观火,这次两虎相斗,好戏连台。”

    最终……渔人得利。

    青年点头,又见男子眸中划过一丝鸷杀之气。

    *

    素珍回到别院的时候,众人正在院里……烧烤,见她回来,顿时松了口气。

    追命兴致勃勃解释,“有些小鸟从咱们屋檐上飞过,无情猎了只画眉,冷血打了只麻雀,铁手捉了只乌鸦,我射了只鹧鸪。”

    “快来,我们留着等你一起吃。”冷血拍拍她的头。

    素珍那个感动,兴冲冲揭开碟子一看,泪流满面,“这四只是信鸽、信鸽、信鸽和信鸽。万一是边防鸽,有紧急军情怎么办?不许吃了,都给我办事去。”

    众人见她神清气爽,料想皇宫一行颇为顺利,素珍也许已和皇帝达成某种共识,都是精神一振,向素珍问起详细情形。

    素珍想起方才的事,脸上一热,支吾带过,“我们只管干自己的,皇上怎么做和我们无关。每个人的责任都不一样,我们做好自己的事,问心无愧便是。”

    几人看她有所保留,不觉疑虑皇帝必有阻挠,但见她眉间始终挂着笑意,倒被她鼓动起来。

    素珍问了无情,知道不久前何赛那边已经将尸体和谢生都押解过来提刑衙门,琢磨着到衙门去一趟。莫愁问过了,案件中另一个重要的人也该见见了。略一思索,先找了莫愁,问她想不想和谢生见上一面。

    莫愁一脸冷漠,声音似冰,“若他不问,那也没什么;若他问起,麻烦大人相告,此生,除非迫不得已,除非阎罗殿前,否则,死生再也不见。”

    素珍见状,颇觉心酸,叹了口气。

    *

    下了牢房,牢头热络地和她打了声招呼,便将她带到关押谢生的牢门前。

    谢生一身血迹脏污,呆滞地坐在木栅后。他看上去有些神智模糊不清,浑身却本能地仍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是打怕了,吓怕了。便具、饭具都置放在牢中草垛上,一阵馊臭味蹿来。

    无情几人都眼露鄙夷,掩住口鼻。

    只有素珍神色如常,走到谢生面前,轻声问道:“谢公子,被何赛屈打成招了吧?但你应该招得很快,这伤不算重。我是负责重审此案的提刑官李怀素,希望能和你谈一谈。你只有这次翻案机会,再怕也没有用,要来的始终会来,此次若无法还你清白,你只有死路一条。请公子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谢生似乎听懂,似乎又听不懂,歪头看了她一眼,又愣愣看着牢外灯火。

    素珍事先和无情几个商议过,几人都知道素珍想问什么。看谢生一副痴呆德行,几人都气不打一处来。追命和铁手不耐,揪住他衣领便问当晚他和莫愁被白荷叫走的时候,可有人看到。

    这是个关键。

    若有村人看到他们离开,可证明谢生外出并非行窃,而是妩娘请过去的——因为裴奉机下了狠令,也许甚至可间接证明裴奉机就在现场。

    谢生却不言不语,只抱着身子傻傻笑着,情状看上去竟有些癫狂。任凭二人如何折腾都无法撬开他的嘴,又不能真打他。到最后,一旁冷血忍不住,大步上前,就想给他一顿老拳。

    素珍将冷血拉住,微微沉声道:“谢生,这机会是莫愁姑娘不顾生死求来的,行,你就再负她一回吧。”她说着,领人便走。

    出乎众人意料,谢生仿佛醍醐灌顶,一下蹦了起来,眼中浑浊、混沌一扫而清,抓着素珍,颤声问道:“莫愁、莫愁,她怎么了?”